13

　　案件的发展似乎更加复杂。王县令的死因没找出，又有曹英失踪案，范仲被杀，和尚无故死亡，这些事件有没有关联呢？

　　翌日清晨，狄仁杰只身来到了白云寺，想调查一下死者智海和尚的情况，或许能够

找出点头绪来。

　　蓬莱的东面有座佛趾山，白云寺就坐落在佛趾山的脚下，依山而建。

　　与前天晚上不同，狄仁杰这次从白云寺正门走，寺前扫地的小和尚赶紧进去通报慧本大师。传说白云寺的住持圆觉大师是真佛转世，白云寺的香火由此兴旺。不过这半年来，住持圆觉大师住在佛趾山的山腰上修身养性，很少下山，所以白云寺的大小事务暂由慧本打理。

　　慧本大师得知县令大人到访，连忙出门迎接。

　　狄仁杰与慧本大师客气寒暄了几句，便进入了正题。

　　“对于智海和尚的突然遇害，大师有何看法？”狄仁杰问。

　　“智海年纪比较大，平时也没有派他做些什么事，一般也就下山化化斋，收租子。平时也没有与什么人来往，更谈不上结仇家了。”慧本回答。

　　“那您知道那天智海为什么到石碑村的后山去吗？他是到附近的古庙去吗，或是到石碑村的曹家？”狄仁杰盯着慧本问道。

　　“贫僧也不知道智海为什么到后山去，或是偶然路过吧。再说那个后山的寺庙已荒败多年了，而我们与曹家也从无来往，智海不可能到那儿去的。”慧本的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但马上又恢复了镇定。

　　慧本的神情变换没有逃过狄仁杰的眼睛。

　　“那只有是被谁劫持了，因为智海死的时候身上仅穿内衣内裤，或许劫持他的人看中了他身上的袈裟。”狄仁杰不动声色地说。

　　“大人，仵作查出智海的死因了吗？”慧本问。

　　“正在查，相信很快就有结果了。”狄仁杰说。

　　“还请大人多多费心，查出是谁杀害了智海。”慧本一脸的悲愤。

　　狄仁杰见问慧本也问不出什么更有意义的线索，于是起身告辞。

　　“大人，请稍等片刻，贫僧有一事相求。”慧本突然委婉辗转起来，“明天晚上，本寺有个重大的庆典活动，希望大人能够赏脸参加。”

　　“哦？什么活动？”狄仁杰抬起眉头问。

　　“本寺有一尊无量寿铜佛，镶嵌在佛趾山的半山腰，相传三百年前，开山祖师夜过此山，梦见我佛，并卧于佛趾之上，醒来后就在山前建了这座白云寺，又亲铸一尊六尺高的无量寿铜佛，迎上山腰石龛，即铜佛龛，此山又得名为佛趾山。凡来我寺进香许愿的，无不去山腰铜佛龛瞻仰上香的，白云寺也因此兴旺起来。”慧本说了半天也没有说到正题。狄仁杰不免微微皱了下眉头。

　　“佛门弟子顾孟平，也就是敝寺最大的施主，已许愿独自捐钱仿建一尊相同的无量寿铜佛，准备送往洛阳白马寺大雄殿。这个仿真的铜像由全寺僧侣经过七七四十九天锻铸，已经完工了，现在用黄绫宝盖装饰了，等明天半夜子时三刻的吉时举行庆典后，由一百人护送启程运往洛阳。希望狄大人赏光，务必来寺里主持典礼，这将是我寺的无上荣耀。”慧本满脸堆笑地说。

　　“好吧。我也想一睹无量寿铜佛像，”狄仁杰答应了，“明天半夜子时三刻，我会准时到。”

　　14

　　从白云寺出来，狄仁杰直奔顾孟平的船坞。看来顾孟平与白云寺的渊源很深。

　　顾孟平一听是狄仁杰到访，赶紧出来迎接，虽然拄着双拐，但丝毫不影响迎接行动的速度。

　　狄仁杰盯着顾孟平那涂了金粉的竹质拐棍，觉得很眼熟，但是一时之间却想不起在哪儿见过。

　　“大人，是不是小民夫人的下落有了眉目？”顾孟平急切地问，他已从洪亮那里知晓了案件的基本情况。

　　“嗯。这方丝帕是不是你夫人之物？这是我们在裴九的农舍拾到的。”狄仁杰掏出丝帕。

　　“正是她平日所用，看来她真的是与他人苟合。”顾孟平愤愤地说。

　　“目前还不能确定那个被杀的女子是不是你夫人，只发现了范仲的尸体，却没有夫人的踪迹，其中的原因说不定与附近的小菩提寺有关。”狄仁杰说。

　　“那小菩提寺原属于白云寺管辖，如今已经荒废，还经常闹鬼，曹氏一个妇道人家，与那里会有什么干系？”顾孟平说。

　　“那先生您与小菩提寺有什么关系没有呢？您可是白云寺最大的施主。”狄仁杰突然来这么一句，使顾孟平浑身一惊。

　　“小人虽然与白云寺来往频繁，但那个小菩提寺，却是从没去过。”顾孟平镇静地对答。

　　“那好，我告辞了。”狄仁杰算算时间，该是再到白云寺去看看的时候了。

　　这个时间，白云寺肯定在做法事，慧本必然没有时间出来招呼他，这正是狄仁杰需要的，狄仁杰想一个人到寺里走走，看看有没有别的情况，因为他在慧本的眼中看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似乎有什么事情不想让人知道。

　　果然，当狄仁杰再到白云寺的时候，扫地的那个小和尚说：“阿弥陀佛，大人，慧本大师正在佛堂做佛事。”

　　“哦，那我自己去偏厅等候慧本大师。” 没等扫地的小和尚说话，狄仁杰边说边进了寺庙的大门。

　　经过大堂的时候，果然见慧本领着一群僧侣在做佛事。大堂内檀香缭绕，数十位身披金色袈裟的和尚口中念念叨叨，每个人都是一脸的神圣与严肃。

　　狄仁杰绕过大厅，来到了后院，这时有个小和尚突然跑过来说：“施主，这里是白云寺禁地，香客不能进到这里。”

　　“这里是什么地方？”狄仁杰问。

　　“这是铸造仿无量寿铜佛的铸造间，生人不能靠近。”小和尚严肃地说。

　　“哦。知道了，我只是到处转转，想看看那尊久仰盛名的铜佛。”狄仁杰微笑着说。

　　那个小和尚把狄仁杰上下认真打量了一番说：“铜佛在佛趾山腰上，你循着后门的一条小路，沿着环山的小路走即可到达。”

　　狄仁杰按照小和尚的指点，从白云寺后门出来，沿着一条羊肠小道慢慢上山。

　　也是奇怪，这座铜佛这么有名，平时很多人来拜佛上香，今天这里却冷冷清清一个人也没有。偶尔几声鸟叫，使这佛趾山更显空幽。

　　走到半山坡，前面出现了一片断崖，由一块石板连接着。断崖的两侧都是万丈深渊，如果一不小心失足，就会万劫不复。狄仁杰小心翼翼，正准备跨上石板，突然一阵山风吹过，石板上原有的几束野草和树叶突然飞了起来。狄仁杰一看，发现原来石板上被树叶掩盖的地方，竟然有一处断痕，只需稍一用力，石板便会断裂。如果狄仁杰刚才踩上了石板，那么此刻他已经葬身崖底了。狄仁杰吓得一身冷汗，赶紧由原路折回。

　　15

　　回到衙门，已是午饭时间了。狄仁杰匆匆吃过午饭，径直来到书房，把洪亮叫过来，把上午在白云寺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恐怕有人要我的性命。”狄仁杰说。

　　“大人为何这么说？”洪亮不解。

　　“我折返白云寺的时候，一个小和尚打量了我半天才告诉我铜佛像的地方，看来他是专等我，然后指引我到铜佛像那儿，其实是指引我到断崖，这是其一。后来我发现去拜铜佛像还有另一条安全宽阔的山路，完全不必要经过断崖的，他是故意指引我走这条路的，这是其二。还有，当天那个地方没有什么香客，只有我一个人，这肯定是事先安排好的，否则如果他人踩上那块断裂的石板，不是枉丢了性命？这是其三。”狄仁杰一口气说了自己的三点疑惑。

　　说得有点口渴了，狄仁杰从桌上的茶壶里倒了一杯茶，准备一饮而尽。突然，他发现茶杯里有一层细细的白灰。

　　“有人在茶杯中下毒。”狄仁杰沉着地说。

　　“啊？大人，这书房可是只有您有钥匙呀，您不在的时候没有任何人能进来。”洪亮边说边凑近看看狄仁杰手中的茶杯，确实看到了一层像白色粉末的东西。

　　“哈哈，看来，我太过敏感了，肯定是上午受了惊吓，现在还没恢复过来。”狄仁杰看了看桌子，用手摸了一下，手中也有一层白灰。原来茶杯中的白色粉末是灰尘。

　　“这灰尘从哪里来的呢？”狄仁杰自言自语。窗户紧闭着，风也吹不进来。他抬头看看横梁，突然，他对洪亮说：“我知道杀害王县令的人是怎么下毒的了，你随我到王县令遇害的房间去一趟。”

　　来到王县令的房间，狄仁杰首先看看屋顶的横梁。这间屋子的横梁刚刷过一层油漆，使整个房间增色不少。狄仁杰来到放紫铜锅的桌子边，将紫铜锅拿开，踩着桌子旁边的凳子站到桌上，吩咐洪亮递一张凳子，将凳子搁在桌子上，小心翼翼地爬到凳子上，高度正好。狄仁杰抬起头刚好可以看清横梁。

　　狄仁杰看到横梁上有个细小的孔，孔的四周有些蜡的痕迹，他用手摸了摸横梁，明白了一切。

　　狄仁杰从凳子上下来，拍拍手，吁了口气说：“歹人真狡猾，居然如此下毒，不着丝毫痕迹。”

　　看着洪亮一脸的疑惑，狄仁杰说：“害死王县令的毒药粉末正是从这横梁下端的一个小孔里落到那口紫铜锅里的。歹人这条毒计果然高妙，他见王县令常年在这里煮茶，茶炉和紫铜锅都一成不变支在这桌子上，时间一长蒸汽将上面那横梁的油漆熏污了。他利用王立德新刷油漆之机，在横梁下端钻了一眼小孔，藏入毒药后，然后用蜡封合，在蜡封合的表面轻轻刷一层薄薄的朱漆。当王县令煮茶时，蒸汽便融化了蜡，毒药粉末便撒落到下面的紫铜锅里。

　　洪亮恍然大悟地点点头，无比钦佩地望着狄仁杰。

　　有了这个突破性的发现，狄仁杰和洪亮显得十分高兴，但是接下来，他们就要搞清楚，那天是谁刷的油漆呢？如果找到这个人，就不难找到谁是凶手了，至少这个刷油漆的人与凶手有关系。

　　“洪亮，你传唐主簿到书房来一下。”狄仁杰说。

　　不久，唐主簿传到。

　　“唐主簿，你还记得王县令房间的横梁刷漆是哪一天吗？”狄仁杰问唐主簿。

　　“就在王县令遇害前不久，大概七天左右。”唐主簿回忆。

　　“那你知道请的是哪个工人来刷的油漆吗？”狄仁杰问。

　　“那几天，王大人说房间里横梁上灰尘太多，便吩咐找个油漆工将横梁粉刷一下，我就在河岸边的工人中找了一个人回来。”唐主簿说。

　　“那你记得那个人的样子吗？现在还能将那个工人找到吗？”狄仁杰有点急切。

　　“不记得样子了，只半天工夫就粉刷完毕，那个工人是个年轻小伙子，戴一顶帽子，我也没注意看他。”唐主簿遗憾地说。

　　洪亮告诉唐主簿横梁上有个小孔，而王县令茶里的毒就是藏在那个小孔里，然后落到王县令的铜锅中。

　　唐主簿听得目瞪口呆。

　　狄仁杰与洪亮、唐主簿正在说着当日油漆工的事，乔泰与马荣气喘吁吁地进来了。

　　他们俩今天在小菩提寺可是大有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