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去那间行院必须得午饭过后,现在还没到午饭时间。狄仁杰对艳香交代几句,让她午饭后在凤凰酒店等着,便出门了。
狄仁杰来到了上次和乔泰喝茶的茶馆,坐在这里等乔泰,也在等坤山。狄仁杰知道
坤山一定会主动找他的,因为冷虔那张三百五十两金子的批子在他手上。
果然,狄仁杰刚喝口茶,坤山便出现了。
“批子拿到了吗?快给我。”坤山急忙说。
“你这个无赖,快说那账本是怎么来的,是不是与柯兴元的死有关,柯兴元是不是你杀的?”狄仁杰决定来个先发制人。
“你胡说,你想赖账不成?”坤山见狄仁杰没有给批子的意思,急了。
“你先告诉我那账本的由来,否则……”狄仁杰慢慢地说。
“你这没有道义的贼,你……”坤山急得跳脚,但是却奈何不了狄仁杰,因为他知道自己不是狄仁杰的对手。
正在这时候,乔泰来了,说:“先生,冷虔已经被衙役抓了。”
坤山听了后,脸色发白,边骂边转身跑了。
狄仁杰与乔泰于是叫了点吃的,两人吃饱了喝足了,散步回到了凤凰酒店。
13
艳香已经打扮妥当,等着狄仁杰。这艳香原本有几分姿色,此刻抹了些胭脂,头上插了根银簪,更显妩媚。
行院就在西南门街的尽头,艳香以前来过,轻车熟路,一下就到了。
行院的老鸨一看狄仁杰气度不凡的样子,以为是阔老爷来了,赶紧堆笑出来迎接。狄仁杰要了一间最好的厢房,并谈好了房间的价格——两贯铜钱。
一来到厢房,艳香便告诉狄仁杰赶快脱掉外套,换上白纱睡衣,免得被人发现。说完,艳香便自顾自地脱了外衣,丝毫不避嫌,狄仁杰不好意思,转过身去,但是还是看见了艳香背部横七竖八的鞭痕。
“一年前我的主人要把我卖到行院,我死活不肯接客,便天天被毒打,多亏了排军可怜我,才把我赎了回来。排军可是个好人。”艳香知道狄仁杰看见了身上的鞭痕,主动说着。
“哦。”狄仁杰见艳香穿好了衣服,便在这房间里四处找寻,希望能够有点线索。这是间上好的包房,高床软卧,粉色的窗帘最易使人沉醉。
找寻了快半小时,狄仁杰也没有什么收获,还是艳香在靠床的墙壁上发现了几句诗,连忙喊狄仁杰过来看。
“百年纷纷走大川,逝水落红两渺渺。莫向三春添华章,一夜风雨记多少?”狄仁杰轻声念着,好伤感的情诗。狄仁杰看这诗歌前两句的字体俊朗飘逸,后两句字体空灵轻盈,显然出自两个人之手。这是当时流行的雅事,有才情的男女,一个人写出前两句,另一人接上后两句,合在一起便成诗,拆开就是联句。
“百年纷纷走大川,逝水落红两渺渺。”狄仁杰看着这两句诗,觉得这字迹在哪儿见过。突然他想到了这字迹和冷虔书房中那幅画中的题诗一模一样。
难道县令太太的情人是冷虔的弟弟冷德,那个得肺痨病死了的年轻人?难怪那个老乞丐说那个年轻人面色绯红,像是喝了酒一般。原来有肺痨的人脸色一般都带着潮红的。只是这冷德已在半月前病死了,怎么可能是杀害县令夫人的凶手呢?狄仁杰想到这又卡住了。
“胡子哥,你休息一会,我去向老鸨打听打听,看有没有什么线索。”艳香说。
狄仁杰点点头,昨夜几乎一夜没睡,现在确定有点困了。
等狄仁杰醒来,艳香已经回来了,也带回来几个有用的信息。
艳香兴奋地说:“老鸨说那个贵妇人和她的情人来了这里两次,每次都是十分大方,要了最好的厢房,就是我们现在包的这间。那个情人看起来也是大富之家,只是身体很虚弱,面色潮红,总是咳嗽。”
“还有,老鸨说这个贵妇人每次来都有人跟踪。”艳香神秘地说。
“啊?知道是什么人跟踪吗?”狄仁杰吃了一惊,这可是狄仁杰万万没有想到的。
“老鸨说,跟踪的那个人是个瘦高个,方巾裹着脸面,只露了一对眼睛在外面,看不清相貌,他讲话时又把声音压低,举手投足有些气质,而且他走路时一条腿有点瘸。”艳香说。
狄仁杰沉思不语,瘦高个,腿有点瘸,他的眼前浮现出潘有德的形象。狄仁杰眉头紧锁,这案子越来越复杂了。
14
从行院回来,狄仁杰决定会会潘师爷。
他来到潘师爷家的门口,潘师爷正迎了出来:“沈先生,恕在下不能陪伴您游玩。今日衙门出大事了。滕老爷的夫人被谋杀了,今天早晨在城外的沼泽地里发现了尸体。还有冷虔掌柜也被抓了,好像与老柯的死有关。”
“那滕老爷可能会悲伤过度,看来最近的事务师爷得多操操心了。”狄仁杰接过话题来说。
“这是应当的。只是没有时间陪沈先生,怕刺史大人责怪。”潘师爷说。
“不要紧的,白天我已经按照师爷画的地图到城外走了走,只是晚上,单身在外,不免有些寂寞,不知贵县有没有一些好的风月场所。”狄仁杰试探着问。
“对于这些烟花之地,我从不涉足,望见谅。”潘有德鄙夷地看着狄仁杰,冷冷地说。
“哦。”狄仁杰尴尬地应了声,心里寻思着这潘师爷不像是到行院跟踪的人,倒是个磊落的正人君子。
“今天衙门发生这么多事,滕侃大人急得快发疯了吧。作为滕大人的朋友,我也很难受。不知道衙门对于滕夫人的死查出什么线索没有呢?”狄仁杰转换了话题。
“暂时还没有,滕大人和滕夫人平常不爱出门,喜欢在家里吟诗作赋,也没有结哪些仇家。”潘师爷说。
“最近滕夫人有什么异常现象吗?”狄仁杰问。
“最近一个月来,滕老爷像是非常高兴,而滕夫人却一直郁郁寡欢,经常望着远方发呆流泪,精神恍惚。”潘师爷答道。
“听说滕夫人也是才情过人,对诗词颇有见地,不知可有夫人的诗集?”狄仁杰问。
“滕老爷出过几本集子,滕夫人倒是从没有出过任何诗集。老爷说他劝夫人出集子,夫人总是拒绝了。不过前些天,滕夫人交给我一本手抄的册子,说是她自己的诗词,让我看看其中名胜古迹有没有错误遗漏的地方。”潘师爷边说边进屋去找那本小册子。
不一会儿,潘师爷把册子递给狄仁杰,说:“看来,这是滕夫人的遗作了。”
狄仁杰接过册子,细细研读了起来,这册子上的字迹和在行院房间里的题诗字迹相差无几,只是由于一个是在墙上即兴涂写而略有差异,但明显看出是一个人所写。
狄仁杰自身对诗词也有些了解,越看滕夫人的诗词越心生佩服,滕夫人诗歌的境界非一般人能达到,就连滕侃也差一大截。狄仁杰以前看过滕侃的集子,现在看来滕侃集子里有不少诗句都是沿袭这本册子里的句子而来的。
狄仁杰把诗册放在腿上,慢慢捋着胡子,坐在那里呆呆出神。潘师爷惊奇地看了他一眼,他也不曾察觉。
一个温雅娴淑、感情敏觉而又才华出众的女子幸福地嫁给了一个和她志同道合的丈夫,怎么会对丈夫不忠呢?她将自己深厚、炽热的感情如此真实坦白地记录在她的诗歌中,她竟会堕落到去妓馆干那种幽会的勾当?突然狄仁杰想起了那笔迹上的细微差别来,会不会那个去幽会冷德的女人不是滕夫人而是她寡居的姐姐。那个年轻的寡妇也可能戴上滕夫人的耳环及手镯,因为姐妹间互借首饰的事是经常有的。冷德又是她的远房亲戚,她比滕夫人有更多的机会与冷德接触。于是他问潘有德:“你知道滕夫人有个姐姐也住在北门外的庄子里吗?”
潘有德答道:“就我所知,滕夫人的姐姐确实住在北门外的庄子里,就是那个富绅的遗孀。夫人经常到庄子去看望她姐姐,每次夫人从庄子里回来都会容光焕发,面露喜色。”
“哦,那潘师爷认识冷德吗?”狄仁杰追着问。
“你说的是那个有才华的画家吗?可惜半月前病逝了。他是滕夫人姐姐的一个远房亲戚,经常到庄子里走动,滕夫人到庄子去看她姐姐的时候经常会碰到他。”
狄仁杰将诗册还给了他。现在他也拿不准是滕夫人还是她的姐姐与冷德关系亲密,但是能够肯定的是冷德不可能杀人,死人怎么会杀人呢?一天的期限已到了,也没有其他线索查那个可能出现的第三者了,看来,自己弄错了,的确没有什么第三者。狄仁杰叹了口气。
狄仁杰在滕县令的书斋里一坐下就说:“滕县令,我打算明天就离开这儿回蓬莱。我尽了最大努力进行了调查,始终无法证实有第三者卷入尊夫人死亡一事。你的分析是对的,实际上它不可能是一次巧合。滕县令,我很抱歉,我今天晚上准备为在沼泽地里发现尊夫人的尸体一事琢磨一个言之成理的解释。当然,我还要对拖延此案上报的事向刺史大人承揽全部责任。”
“狄兄不要自责,你能热心帮我我已经很是感激。明天我们就去向刺史大人上报此案。”滕侃低声说。
“滕县令,真的很抱歉,为了做些弥补,我想协助你调查柯兴元的案子。我想大人现在也没有心思去审理调查别的案件了吧。”狄仁杰说。
“狄兄能够插手老柯自杀一案真是太好了,我现在焦头烂额,没有更多精力和心思去办理这件案子。现在我将狄兄的真实身份告诉潘师爷,让他协助你一起调查老柯的死。”滕侃微露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