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师范学校毕业的时候有两个心愿：其一，建一个山村学校，做点教育的事儿；其二，凡是法律不禁止的事情，我都要去尝试一下。

　　从那以后教育一直是我的事业方向，而大胆尝试也成为指导我做事业的原则。女儿上学以后，只要老师能接受，我就尝试着让孩子缺课。在思想上越来越成熟的我，开始探究教科书的编写目的、教学大纲的基本要求和教育改革的根本目标以及人性的本质需求。

　　我尊重社会规则，但特别反对刻板愚顺。我层层深入，逐一剥开学校教育的外显形式，分班上课、统一考试、校内活动、校际交流、校外参与以及纪律守则等等。我发现学校除了完成知识传授任务以外，还是孩子进入社会的排练场，还是孩子人际交往的实战演习基地。而这些排练和演习是指向社会指向人际关系的，如果这其中的绝大部分被知识传授和考核垄断了，情景单调的学校自然也就失去了彩排和演习的魅力，当孩子不再迷恋学校时，知识传授也就显得淡然无味。

　　对于我们这个泱泱大国来说，教育改革不可能一蹴而就，适合今天孩子们的新学校模式，也不可能一夜之间就变成现实。孩子不停地在长大，孩子的教育一刻也不能等。可母亲怎么办？经过思考我得到这样的结论，母亲不能等待！改革也不能等，从我做起，从一个家庭一个孩子做起。

　　我自己早年因为身体原因不能天天上学，知道对孩子来说，适当地缺一些课并不会过于影响他的学习成绩，甚至对他的学习能力的培养还有很多好处。

　　最起码，缺课可以给孩子提供一个检验自学能力的机会，而自学能力才是孩子受益终生的看家本领。

　　就是在学校，老师天天把课本翻来覆去地讲，孩子天天把作业翻来覆去地写，孩子如果不开启自学的心扉，所有的努力都将不能奏效。所以女儿从上小学起，我就决定让她缺课学习，争取更多自学的机会。

　　为什么是缺课而不是彻底不上学呢？

　　因为不是每个家长都能像郑渊洁那样，有能力给儿子专门编教材，有精力专门指导孩子自学，何况学校给孩子提供的教材是很系统很科学的，老师一对多的讲授又节约教育成本，家长实在没有必要完全接回来自己教。更重要的是孩子需要和同学伙伴在一起游戏交往，这些是家庭给不了的，我们没有理由舍弃学校资源。教育改革也不能一股脑地“把孩子和洗澡水一起泼掉”。

　　但是学校教育也确实存在着一些弊端，很多家长都在抱怨作业太多，考试制度太刻板，制约学生个性发展。而一味地批判和抱怨是不能改变现状的。

　　我也反复权衡利弊，最后决定有选择地接受学校教育，通过让女儿缺课的形式，一面发挥家庭、学校教育的优势，一面屏蔽家庭、学校教育的弊端。

　　为了让女儿能够缺课式上学，早期教育时我就给女儿进行记忆力训练，并在学前通过了识字阅读关，女儿的学习能力就很棒。这样对她来说，学校那些课程和作业完全不必重复那么多遍就可以记准会用了。我则只关注她在学习中是否提高了自学能力，这将是她一路轻松学习的法宝。

　　当然，这种尝试一定是循序渐进的。在女儿上小学一年级时，我跟班主任老师沟通，解释说学琴需要大量时间，在不影响班级成绩的前提下，请老师开开绿灯允许孩子有选择地缺课。老师很开明，渐渐地也用心配合，即使有临时串课，也尽早通知女儿。

　　为此我非常感激女儿的班主任张宏伟老师，豁达开明的她，不仅忍受班级出勤率常常不能100%，还要跟科任老师解释清楚。一个没病、没事的孩子，总不来上学，没有几个老师能够理解。张老师费了很多口舌。更让人操心的是，这个孩子绝大多数课程自学，而且连作业都不写，怎样才能知道她学会没学会呢？单纯进行测验考试恐怕还是有疏漏的。

　　张老师就在女儿为数不多的上学日子里，挤时间抽查些知识点，为了女儿这个不上学的学生费了很多心思。女儿也乖，常帮老师组织活动。如果赶上没上学那天着急画黑板报，女儿就把练琴时间调整好，挤时间去学校完成。

　　第一学期，每周只缺一两天课，多数时间在早上第一二节课，为的是让女儿睡足了。而且下午活动课多，女儿和我都希望多上体育课、手工课、活动课、自然课，因为这些课上动手实践多，也能够多和同学们一起玩耍。

　　就这样，学校给女儿的感觉一直是愉快的，她上课也自然专心听讲，总是考双百分，老师也越来越放心了。慢慢地我就加大女儿缺课幅度，后来张老师大致统计了一下，女儿在小学阶段，每个学期累积在校上课的时间只有一个月左右。

　　上三年级时，女儿的钢琴练习进入中级阶段，开始正式学习音乐创作，这就需要更多的时间看音乐会、参赛、考级，阅读和思考也需要更多的时间了，我也给她增加了社会实践的安排。经过一二年级的锻炼，我发现女儿自学能力提高很快，我就进一步要求她不写作业。

　　女儿是个自尊心很强的孩子，老师有时忘了允许她不写作业的约定，在上课时说每个同学必须完成多少作业，女儿以为也包括她，就在背地里赶作业。为了防止她在家偷着写作业，我严禁她把书包带回家，并要求她，只要回到家只能看电视、读书、游戏、练琴和听音乐，不许写作业。

　　我给她解释：“人是要学习一辈子的，更多的学习是在工作和生活中，而且是一闪即逝的，根本就没有练习、复习的可能性，只有凭一次性的学习能力和效率了。现在学得好坏只表现在成绩高低，不影响工作的，目前正是锻炼一次性学习能力的最好时机。所以要尽力少复习少写作业，而要努力锻炼一次性的学习能力，锻炼瞬间记忆，锻炼学了就用的能力。”

　　我很欣慰，女儿没有把太多的时间花费在作业上，更没为考高分而翻来覆去地复习。

　　女儿的小学阶段能坚持每天睡到自然醒。有些人把她说成了神童：“那孩子天文地理样样都通，科科考试得满分，还不上学，钢琴作曲都获奖，还睡大觉，这不是神童吗？”

　　殊不知正是因为常常缺课，女儿才就有大块儿时间看电视、读书了。电视里那些“佳艺五线间”“动物世界”“探索发现”等科学、社会、艺术节目，为她展开了天高地广的知识面，她安心收看而不用担心写作业。而阅读间接地丰富了女儿的人生经验，提升了思想境界。有了这些丰厚的营养，她应对学校的文化课自然就轻松愉快了。

　　另外，因为上课少，作业少，她就有时间去市场，去书店，去工厂，去野外，了解社会、感受自然。至于练琴、创作曲子，那就更需要有时间和精力的孩子才能完成。这些“玩”的过程恰恰是最好的滋养了她旺盛的求知欲和宽阔的胸怀。

　　小学五年级时，女儿以总分第一名的成绩考入中央音乐学院附中。文化课成绩也是单科第一名的。最令人欣慰的是这成绩是她轻松自学而得的。

　　女儿已养成自学的习惯，已经积累了很多应考的经验，恰逢音乐学院也尝试教育改革，在女儿入学第一年，为给参加国际比赛的学生开绿灯，借鉴国外经验，学院允许演奏专业的学生借读。借读就是在校生可以申请到外校学文化课，只上附中的专业课，期末拿成绩单回附中登记成绩就可以了。

　　这又是缺课的大好时机，我们在钢琴老师的鼓励下，向院方办了借读手续，在大兴区找到了一个音乐教育家私人办的学校，把女儿文化课学习档案落在那，通过和那个校长协商，允许女儿不去上课。

　　初一的文化课女儿是完全自学完成的，只在期中期末时去学校参加考试，让人欣慰的是连英语成绩都在90分以上，最好的是作文成绩，其中有一篇《我的梦想》还被推选参加了当年的全国初中生作文竞赛。有趣的是，她那篇文章在写到海边别墅时，不仅画了卧式大钢琴，还不惜花费很长时间画了101条狗！那是多么稚气真切的梦想，幸运的是老师接受了有插图作文的试卷，还给了高分。

　　我们需要更多这样的来自老师的宽容和鼓励！

　　上初二的时候，女儿回附中上文化课。起初，我担心她不适应，科目增加到十多个，难度加大了，而且她也没有按时上课的习惯，这学业能有保障吗？

　　事实上，这样的担心是多余的，女儿从初二到高二，拿了5个学期的奖学金。这个奖学金要求很严格呢，不仅要每一科成绩都在90分以上，而且一个学期迟到不能超过三次。也就是说，女儿是很少迟到的。

　　虽然是这样，我也一直不鼓励她追求拿奖学金当三好学生，学作曲的学生要符合学校优等生的标准，太难了！

　　大凡写过作文的人都是知道，创作是需要灵感的，灵感是从冥想中孕育而来的，而学校的上课、下课，把孩子一天的时间切得七零八落，睁开眼睛刚开始进入冥想，早自习铃声响了，晚上刚进入创作状态，晚自习铃声响了。当然，学校是为了保障孩子们的健康，但是思考和创作没有充分的自由时间做保障，是要大打折扣的。

　　另外，从上初一开始，老师就要求孩子把曲子排练成型，在音乐厅里演奏给老师听，而不是交谱子。

　　孩子们写好谱子需要自己找演奏专业的同学演，需要借排练厅、借乐器，排练一遍，再修改，再征求老师意见，这些统统得在课外完成，就是交作业时，也要自己去借演奏厅。虽然这是我最赞赏的一个作业形式，但是对一个12岁的孩子，晚上写作到深夜，甚至到凌晨，怎么还能要求早上按时起床去上课？这不是拿健康换成绩吗？于是我给女儿提个建议：不要顾及缺课迟到，睡觉一定要睡到自然醒，落下的文化课靠自学去完成，至于老师批评和学校的处分，不要看得那么重。学校是要培养创作人才，不是要你们守规矩。我常常劝她，你是学作曲的，中央音乐学院的作曲生是代表全国最高水平的，你去争个优等生、得几次奖学金是不是显得太幼稚了？为此而耽搁了创作上的进步，是不是违背了学校的意图了？女儿没有正面回应我的问题，眼神定定地看着我说：“当你感到痛苦的时候，你就是在前进，至少知道自己在努力；当你感觉到舒服的时候，不用想，你已经在倒退了，或者已经停下来了。”她以挑战自我为乐。女儿在思考，在用自己的方式思考；女儿在长大，在踩着自己的节奏成长；女儿在努力，在朝着自己认定的人生目标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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