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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是永恒的

http://www.sina.com.cn    《为爱朗读》 

  我经常读书给他听。当我读书的时候,他就会游到鱼缸边上来听。他静静地游着,大大的眼睛向上望着我,一动不动地听我读完。他特别喜欢听探险故事。这让我有点内疚,因为我让他生活在一个鱼缸里。不过,这个鱼缸却有着绝佳的视野,从这里能看到我们的前院。富兰克林的大部分时间都用来看窗外的树和鸟。我想,也许这让他的鱼缸小家感觉更大一些吧,就好像住在一栋有很多窗户的房子里一样。

  有一天,我正准备去上学,突然听到姐姐和妈妈在楼下窃窃私语。最近爸爸和妈妈经常吵架。几天前的一个晚上,妈妈甚至悄悄告诉我,说她打算近期搬出去住。妈妈现在是在跟凯西说这件事吗?还是我的生日快到了,她们在商量怎么给我过生日?我走出房间,站在走廊上听,谁知却听到了这样的对话:

  “我该等她回家之后告诉她吗?”

  “不行,她每天早上都要跟他打招呼。她会发现的。”

  “那我该怎么跟她说呢?”

  “我不知道。你是妈妈,你来决定吧。”

  我跑下楼梯来到厨房。富兰克林的鱼缸放在台子上——我之前把它从客厅移过来了,这里的光线更好。她们一看见我,马上走过来挡住我的视线——但是我已经看见了。鱼缸空了。

  “富兰克林死了。”我带着哭腔说。

  妈妈看了一眼姐姐,屏住呼吸,点了点头。

  “蛋蛋,”姐姐喊着她给我起的外号,“你知道这一天总会来的。他已经超过了自己的寿命期限了。对一条鱼来说,他已经很老了。”

  “可是,他是一条快乐的鱼啊。”我不忘提醒她。

  “没错,”妈妈说,“他是世界上最快乐的鱼。我敢保证,富兰克林和你都会非常想念彼此的。这件事太让人伤心了。我该不该告诉爸爸,让他在今天你放学回家之前把富兰克林安葬呢?”

  我马上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我根本连考虑都不会考虑。富兰克林是我的鱼,不是爸爸的。送他最后一程的应该是我,而且应该给他举行一个特殊的仪式。

  “他需要一个葬礼,”我说,“今天放学之后,你们会来参加他的葬礼吗?”

  “当然会了,”妈妈有点犹豫地说,“但是你不觉得这可能会让你更加伤心吗?即使对大人来说,葬礼也是非常让人伤心的事情。这真的是你想要的吗?”

  “是的,今天在学校里我会计划一下。对这样的一个好朋友来说,这场葬礼将会是一个完美的告别。”

  “我认为在学校里你应该好好学习。”姐姐说。

  “我才上三年级。”我提醒她,希望她不要总拿严肃的学习来说事儿。

  “也许你可以利用午餐和课间休息的时间来计划这件事。”妈妈好心地建议。

  放学回家的时候,我掏出来一叠草图和笔记。午餐和课间的那点时间甚至都不够我整理思路的,所以我也占用了数学课、科学课和社会课的时间。反正在这样一个伤心的日子里,我的精力无论如何也集中不起来。我画了一套素描,然后把它们按顺序排起来,这样快速翻动的时候就像一本动画书一样。家人没有给富兰克林拍过什么视频,但是我想有了这本动画书,葬礼也算有了一个不错的开场。然后我开始为葬礼做准备了。

  以前我从没参加过葬礼,所以我到爸爸的房间去翻那些我们一起读过的书。我发现书可以是很好的参考,尽管书里写的并不是真的。不管是真是假,有些书能告诉人们事情是怎么样的。这真的很有帮助。我不记得这些书里写过关于葬礼的事情,也许是我错过了。出乎意料的是,至今爸爸和我读过的书里连“死亡”都没提过。他是在有意保护我吗?我翻了翻那些里面提到宠物的书,不过《猫咪与我》(It's Like This,Cat)这本书没有什么帮助。那本讲一个住在殡仪馆里的女孩的书也许会成为“连胜”计划里我最喜欢的作品之一,《每只歌唱的小鸟》(Each Little Bird That Sings),它可能对我很有帮助,但是几年之后我们才会读到它。“连胜”刚刚开始实行不久,读过的书不多,没有什么可以参考的。于是我决定,虽然我对葬礼知道得不多,但是关于派对却知道很多。它们是差不多的吗?据我推测,应该是非常相似的。

  于是,首先,我制作了邀请函。我会写的字还不如会读的字多,但是当时我并不知道这一点。在我看来,我写的邀请函棒极了。上面写道:

  鱼儿富兰克林昨晚在睡觉的时候去世了。他是一条亲爱的鱼,每个人都会怀念他的,有其是我的家人。请在今晚来参加他的脏礼,时间是一小时以后。请传黑色衣服。

  我神情黯然地把这份邀请函发给了我的家人。爸爸读了之后说:

  “宝贝,一小时以后我想睡会儿觉。你知道我吃完饭以后得睡一会儿。我能现在向富兰克林献上我的敬意吗?”

  “不,”我说,“很抱歉不行,因为你是葬礼的主持人。在我们埋葬他之前,你必须出来讲点什么,好让大家都记住他。”

  “这么说,这是一项很重要的工作。你是想让我来念颂词?”

  “也不是,只是说说富兰克林有多么的好,大家会多么的想念他。”

  “好吧,”爸爸说,“我试着准备准备。获得这个任务是我的荣幸。”

  一小时后,大家在厨房碰头了。我沮丧地发现,只有爸爸和我两个人穿的衣服符合要求。妈妈穿了一件深蓝色的衬衫配黑裤子,因为她没有黑色的上衣。我让她上楼涂点唇膏,至少让她的装扮看上去更正式一点。姐姐尽管穿了一条漂亮的黑裙子,但是她找到的唯一一件黑衬衫前面印着一个乐队的名字。我建议她把衬衫反过来穿。这样一来衣服的标签就露在外面,还刮伤了她的脖子。我对她说,当我们失去心爱的东西时,总要感受到一些痛苦的。

  开胃菜盛在一个银色浅盘里,盘子是我用锡纸做的。我知道应该准备点食物,但我不知道应该准备什么。所以我给他们准备了一些点心——我饿的时候经常自己做点吃的:把全麦面包用微波炉加热,上面加点芝士,切成小块,再配点白葡萄干做装饰。我做的开胃菜没有像我想象的那样被一扫而空,大家面面相觑地站了十分钟以后,爸爸建议我把剩下的拿出去喂鸟,就当做是祭品。在这样的场合把食物无私地贡献出去,这个主意听上去很好。

  然后,我们向着后院里我选定的墓地行进——之所以说“行进”,是因为我觉得说“走”不够正式。墓地的位置非常好:在一棵大树下面,旁边有灌木丛,有时候草尖上还会开一些小花。树叶秋落春发,所以这一块小小的墓地冬天有暖阳照晒,夏天又有浓荫遮挡。今天的天气有点冷,但是阳光明媚——也许对一个葬礼来说有点过于“明媚”了。我想提醒全世界的人,我们是在这里举行一场葬礼,而不是办生日派对。难道大自然母亲的爸爸没给她读过关于死亡的书吗?连我都知道,天空应该是阴沉的,或许还应该下点雨。我提议大家应该撑着伞,他们都照做了。但是除了挡一挡偶尔刮起的一阵三月的寒风之外,撑伞什么用都没有。

  我们先默哀了片刻。起初一切进展都非常顺利,不久,几码之外有人乒乒乓乓敲起了锤子,惊醒了邻居家的婴儿,然后他开始大哭,很快就把附近的狗都引得狂吠起来。与其让这些嘈杂声影响情绪,我觉得还不如唱首歌来悼念富兰克林,这样那些声音也就没那么讨厌了。

  起初我打算让大家唱琼妮·米歇尔的《两面》,因为我喜欢它的歌词,而且爸爸最近刚刚订购了一本关于这首歌的图画书,他回家告诉我,他的学生对这本书都不怎么感冒——这让我特别失望。关于这首歌,我比他们懂得更多。但是很快我们就发现,这首歌的歌词有很多重复,这样唱起来容易乱套。我们唱得越乱套,笑场就越多。不,应该说他们在笑,而我在尽量让他们保持严肃。当我终于明白我们之中没人能把这首歌唱下来之后,我不得不拿出了我的第二备选歌曲——《哦,神圣的夜晚》。我选这首歌是因为它唱起来既动人又响亮。尽管圣诞节已经过去几个月了,不过这次他们还记得住这首圣诞歌的大部分歌词。起初他们唱得声音不大,所以我就唱得很大声,引得那些狗又叫起来。唱完的时候,我还鼓掌了。后来我才知道,在葬礼上是永远没有人鼓掌的——至少我参加过的葬礼是这样——即使刚刚唱完一首美妙动听的歌。

  按照我的安排,接下来应该准备把富兰克林安葬了。他被放在他的鱼食盒子里,因为鱼食是这个世界上富兰克林最喜欢的东西。之前我让爸爸在地上挖了个小小的坑,现在爸爸把盒子放到里面。他把盒子印着配料表的那一面朝上放着,这样一来盒子就显得破破烂烂的。于是我让爸爸把盒子印着一条鲜艳的金鱼吃鱼食的那一面朝上。父亲要开始念颂词了,我问大家在念颂词之前有没有什么想说的话。于是姐姐开口了:

  “可惜鱼食看起来太像鱼屎了。对鱼来说要把它们分清楚一定很难。我希望它们不会把这两样东西搞混。”

  妈妈瞪了她一眼,然后姐姐盯着富兰克林的墓穴看了一会儿,终于想出了一句:

  “不过富兰克林是永远不会犯这种错误的,因为它是一条那么聪明的鱼。”

  我赞同地点点头,然后转向妈妈。她轻轻地摇着头,似乎沉浸在巨大的哀痛中。

  “太令人心碎了。我们都非常爱富兰克林。他喜欢转着圈游泳,喜欢看外面的东西。有时当我们忘记清理鱼缸的时候,客厅里的味道真的很难闻。”

  说到这里妈妈哽咽起来。我过去拍拍她的背安慰她,才发现原来她是在笑。我一转身,发现姐姐和爸爸也都在捂着嘴偷笑。于是我挥着胳膊,让大家肃静。

  “够了,你们太不尊重了!接下来该轮到爸爸说点什么让我们记住富兰克林了。爸爸,你准备了吗?现在可以跟我们分享吗?”

  爸爸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索引卡。尽管他试图不让我瞅见,我还是瞥了一眼,上面写着他班上学生的名字,有些名字后面画着对勾。不管怎样,我就当这个名单能勾起爸爸对富兰克林所有优点的怀念吧。他看着这张卡片,开始发言了:

  “富兰克林是一条好鱼。”

  “阿门。”妈妈接上,带点诱导意味地点点头。

  “阿门。”我说,“等等,就这些吗?”

  “不,我只是在表示同意。我们可以说一句‘阿门’让富兰克林知道我们都同意爸爸的话。”

  “阿门。”我又重复了一遍,把手放在胸前心口处,就像在学校里升国旗时那样虔诚。

  “富兰克林是一条好鱼,”爸爸继续说,“也是一条美丽的鱼。他长着橘黄色的鳍,同时有一种非常特别的幽默感。每当我讲笑话的时候,富兰克林一点都不会笑。那是因为我的笑话不好笑。他在等一个好笑的笑话。现在,他再也不需要等了。”

  “阿门。”我们齐声说。

  “富兰克林最喜欢的电视节目是《脱线家族》(The Brady Bunch),因为他怀念他在宠物店里的那个大家庭。不过他也爱他的新家庭,包括猫在内。当猫隔着鱼缸盯着他看的时候,他会给猫送上美好的祝福。他曾经祝福布莱恩能找到一条美味的虫子当午餐,结果布莱恩果然找到了。由此你们能看出来,他有着博大的胸怀。”

  “阿门。”我们齐声说。

  “富兰克林有丰富的爱好。他对老梯子特别感兴趣。他经常思考,一架不错的老梯子能派上什么用场,不过他最后还是觉得梯子和他鱼缸底部铺的蓝石头不配。这是关于富兰克林的另一项事迹——他在艺术和家居设计方面有着无可挑剔的品位。”

  “阿门。”我们齐声说。这时我已经开始怀疑爸爸是从哪儿知道这些事儿的。看来不管那张索引卡上写的什么,都很好地唤起了他的回忆。

  “不过,富兰克林最为人所知的事情可能是他对桌上冰球的热爱。当他私下里第一次告诉我他的爱好时,我告诉他这个想法太荒唐了。我跟他说,身为一条鱼,是不能玩桌上冰球的。这个好小子一定要证明我错了。结果我说过这句话不久,他就成了鱼类联赛我们州的冠军。接下来,他致力于让桌上冰球成为奥运会项目;目前,奥组委的成员们正在考虑他的建议。他为这项运动和热爱这项运动的鱼做出了卓越的贡献。”

  “阿门。”妈妈和姐姐一起说,可是她们是笑着说的。

  “嘿,等等,我怎么一点都不记得有这种事。”

  “还有,”爸爸接着说,“每逢特殊的重大场合,他都会缝制礼服。他那高超的缝纫技术让大家永远难以忘记。好像就在昨天,我下楼的时候还亲眼目睹了这一切。”

  我抬头看了看妈妈和姐姐,她们抱在一起,眼泪从脸上淌下来——但是她们并不是因为哀伤。她们在大笑。

  “这些事情通通都没有发生过。这可是很严肃的时刻!”我冲他们大喊。

  他们安静了一会儿。我让爸爸别再说下去了。

  “我要声明:从今以后我再也不吃鱼和其他海里的东西了。为了纪念我的好朋友——鱼儿富兰克林。感谢你们的出席。请你们离开吧,免得亵渎一个如此美丽的生灵的坟墓。”

  说完,我迈着大步,甩着僵硬的手臂带头进了屋。

  “你什么时候才会再吃鱼?”姐姐跟在我身后问。

  “如果你刚才认真听我讲话而不是出那种洋相,你应该听见我说,这辈子再也不会吃鱼和其他海里的东西了。”

  “哦,对,这辈子都不会再吃。我给忘了。”姐姐说。

  富兰克林,如果你在天有灵的话请听好:现在我22岁了,从你死的那天起我再也没吃过鱼或者其他海里的生物。请原谅我家人的无礼。

  P.S. 我从来都不知道你到底有多喜欢桌上冰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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