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我也知道这是一件很悲伤的事，但这就是我的故事。难道我应该要说谎，好让你们不哭泣吗？不管怎么样，我可以告诉你们，我哭了！
我们把妈妈葬在了布勒艾公墓，在她的坟前，我们摆了好多的花，每个人都各自述说着有关妈妈的故事，他们眼里的妈妈是一个很好的朋友、同事、邻居。我说，她是世界上最好的妈妈。
我的好多同学都来了。还有丽拉，开学的时候我还跟她过讲话来着。我在幼儿园的时候就认识她了。她就住在我们家隔壁的楼房里。夏天，我们会一起去广场中心小公园的艉帆上；冬天，我们会坐在楼房入口的台阶上，刚好在门廊的底下。每当妈妈下班回来发现我们的时候，她总会说：“来吧，孩子们！晚上我们吃汉堡！丽拉，你去打电话告诉爸爸妈妈说在我家吃，好吗？”这个时候，丽拉都会留下来过夜。妈妈很喜欢她。
丽拉她总在害怕。她担心有一天我们可能因为地球发热导致的洪水爆发而淹死。或者有一天，她感冒了，她会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了重病。这是一种绵羊才会得的病。还好她很好安抚，很容易就可以让她开怀大笑！对她来说，我的玩笑跟回答可以让她安心，这让我自己很骄傲。我觉得自己是坚不可摧的！
出了墓园的门，她小声对我说：“你要跟你的爷爷奶奶一起生活了，是吗？”
“嗯。”
“那就是你要离开了？”
“嗯。”
我跟她说因为爷爷奶奶工作的关系，我们没有别的选择。爷爷奶奶都是水手，他们总是在旅行。这就是我不能经常看到他们的原因。丽拉叹了口气：“诺艾，我会想念你的。”
她知道吗？我也会想念她的！
“丽拉，我会给你写信的。”
“一言为定？”
“嗯。我还会请你去船上。”
“真的？”
“嗯。”
丽拉的眼睛湿润了。我想要安慰她，给她讲那些能逗她笑的事情。在我们分开之前再安慰她一次，但是……我有些昏昏沉沉，一头的雾水。
我的朋友阿尔诺走了过来：“你运气还真是不好。你妈妈她只陪了你十年。十年，并不长……”
是的，十年，并不长。特别是我们两个人还有很多事没做：妈妈她还没教我怎么发出愉快的叫声。妈妈是唯一一个知道怎样才能叫得跟鸟儿一样好听的人！但现在，一切都太晚了。
你们会问，那我爸爸呢？坦白来说，我对爸爸知之甚少，妈妈也不希望我再见到他。
“孩子，你爸爸，”有一天妈妈对我说，“你最好忘了他吧。他走了，我再也不想知道有关他的事了。”
她想了想，又说：“诺艾，你不要指望他了。永远也不要。对我来说，你爸爸就是‘3�?=0’。意思就是：1=稳定，1=忠诚，1=有能力做一个爸爸。我想想，对你来说，还有1=认识，就是‘4�?=0’！”
妈妈的脸因为愤怒而颤抖，我赶紧转过头。
有一次，爷爷奶奶过来看我们。他们谈话的时候说到爸爸了。爷爷说孩子需要一个爸爸，不管怎么样，你可以一段时间生他的气，过了一段时间就应该原谅他了。妈妈打断了他的话：“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对他的事情知道得越少，我就过得越好。我过得好对诺艾很重要。”
爷爷好像生气了，他接着说她再也不会听到有关他的消息了，因为他已经去了很远的地方，在大货船上运送货物。
“很好，我摆脱他了。”妈妈说。
她抱着我，把鼻子埋在我的头发中。这是妈妈喜欢做的一件事，她说我的头发有种干草的味道。
“嗯……我可以好几个小时都闻着你的发香。感觉自己就像在大夏天，在草地上什么事也不干，就这样被太阳灼烧着。”
我笑了，身体不停地扭动着。
从此，妈妈不让我想爸爸，我也不能奢望能够得到爸爸的消息。然而，当我在学校门口看到同学们的爸爸开着车来接他们，跟他们开玩笑，拍着他们的肩膀，有时还会带着一个足球，我的心都会揪着。这时，妈妈会更用力地拉着我的手，这样我心里会舒服些。妈妈，她就在这里！爸爸从来就不在，只有当妈妈不要我的那一天，爸爸才会出现！
对，我一向都这么对自己说。
爸爸也出席了妈妈的葬礼。
我没有看见他，不管如何，我都已经认不得他了。妈妈把爸爸所有的照片都扔了。
爷爷奶奶问我：“诺艾，你爸爸在那里。你想见他吗？”
这使我很震惊。我的爸爸他在那里？我有些失落地看了看爷爷奶奶，想跟他们说我想。接着我想到妈妈……如果我可怜的妈妈在天上看着我的话，她一定会生气的。
“不，”我答道，“我不想看到他。”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开始歇斯底里：“我不爱他，我永远也不会爱他！”
接着我开始哭，因为我现在就开始想念妈妈了，我一生都会这么想念她。
第二天，奶奶帮我打包行李，爷爷将行李往车上装。我拿了些妈妈的东西：妈妈的照片，我的照片，我们的照片，还有妈妈那件大的红色羊毛套衫，上面还有妈妈香水的味道……小时候，妈妈经常穿这件衣服，因为羊毛很柔软，我很喜欢钻进衣服里面。有些晚上我就靠着它睡着了。
奶奶把家里的钥匙交给了邻居潘松女士，她不停地说着：“如果不发生这件不幸的事，如果不发生……”
妈妈叫她“纠结”女士。她觉得这比“潘松”更适合她，因为她是一个不会笑的人。潘松女士让我们不要担心，她会好好帮我们看着房子，直到我们决定回来的那一天，她还提醒我们不要落下东西。我的生活现在已经跌入了一个巨大的谷底，还能发生比这更悲惨的事情吗？我苦笑着，这时我想起了丽拉。她会想到比这更悲惨的事，甚至是悲惨一百倍的事。
“我们要去哪里？”在车上我问爷爷。
“去孔弗朗‘南蒂’号上。你知道的，孔弗朗那里有很多船。”
妈妈跟我说过“南蒂”号：“南就是费尔南的南，爷爷叫费尔南；蒂就是凯蒂的蒂，奶奶叫凯蒂。”
“你知道‘南蒂’的意思？”奶奶问我。
“妈妈告诉过我，但我只记得这么多了……”
“人们常常叫有钱的人为‘南蒂’。”
“啊，这样。那你们呢？你们有钱吗？”
“谁知道呢！”奶奶说。
“不，我们并不是很有钱，”爷爷回答，“但只要我们有工作就什么都不缺了。”
爷爷奶奶把一些货物搬到船上，这是他们的工作。他们运输一些谷物、沙子还有沙砾到鲁昂、勒阿弗尔、拉弗特、圣玛美、瓦郎西纳、荷兰的鹿特丹，然后在别的地方卸货。
我经常收到他们旅途中寄来的明信片，妈妈偶尔也会给他们打打电话，但从来不带我去他们的船上。如果说我从来没有看过那艘船的话，要么是因为看到的时候我还是个婴儿，要么是因为我想不起来了。
“孔弗朗，远吗？”
“坐车的话，大约要一个小时。”
“坐船呢？”
“从这里的话，要一天。”
“睡一会吧。”奶奶对我说，“等会到的时候我们还需要你呢！”
“我们坐车走吗？”
“不是，是乘‘南蒂’号，我要运货到鲁昂。”爷爷说。
“要多长时间？”
“四天。”
“那坐车呢？”
“大约两个小时。”
我面不改色地算着，坐船去旅游值得吗？
“爷爷你应该开卡车，速度会快点。”
“那四百吨的货物呢？孩子你要把它们放在哪里？用卡车的话最多只能载30吨。”
我看了一眼车的后视镜，爷爷正看着我。我喜欢他的眼睛，真真切切地就这么看着你。他有一双黑色的眸子，时而神采奕奕，时而黯然无光，时而焕发光芒，时而温和暖人。这就要看他的心情了。今天，他的目光是温和的。这让我又多了些力量。
后来我睡着了，妈妈说像我这样就是一个“真正有福气的人”。只不过今天不是这么个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