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娜在奔跑，而且速度很快，轻快得双脚几乎是掠过地面，蓟菜、尖尖的小石子、蛇被侵扰发出的怒吼，这些对她来说都是不存在的。她记得森林里的每条小路，她越过了溪流，跃过枯萎的树干，头发在风中飞舞，就像妈妈说的，这是午夜的头发……

　　森林深处，莉娜看到了灌木丛里满是红色的浆果，密密麻麻一片。当太阳照到这里，远远望去，就像是一个巨大的苹果。这里有空心的橡树，松鼠在类似脐眼的地方筑起了巢。抬起头，莉娜便可以看到两只正在酣睡的猫头鹰，紧紧依偎。在一片蕨的荫蔽下的羊肠小径后面，如果她稍微往前走一点，就可以看到它……就在右边，跟昨天一样的位置。

　　昨天……莉娜睡得不好，她带着一种忧郁醒来，此刻她心中只有一个愿望：消失在森林里，看看日出，听鸟儿歌唱，它们从黎明之后就开始一唱一和了。悲伤的时候，莉娜都会毫不犹豫地跑向森林，尽管已经是十月初了，寒冷变得越来越凛冽。

　　有时，她会在高处即兴跳起舞蹈，来回穿梭在树丛中，一个人张开双臂旋转着，好像在飞一样。过一会儿，带有小梨涡的双颊便会出现一个浅浅的微笑。

　　也许是因为以前经常和妈妈一起来森林，这里就像是莉娜的家一样！

　　妈妈喜欢森林的幽暗拱顶，喜欢这里繁茂的树木，苔藓和蘑菇雨后的味道……有时候她甚至为了能更好地呼吸到这种味道而躺在地上。妈妈告诉莉娜树叶正在低声议论她们的到来，还有一定不能将它们与那些爱说闲话的人相混淆。

　　“妈妈，这是为什么？”有一天，她问道。

　　“我的小加洛特，永远不要忘记我们只是这个森林的客人。还有就是，有教养的人会在进门前先敲下门。”

　　“但是这里没有门呀！”莉娜说道。

　　妈妈笑了。

　　“门，是造出来的。咚，咚，咚……亲爱的树木们，我们可以进来吗？”

　　这时，树顶的叶子晃了晃。是风吹过吗？动作是那么轻柔，仿佛树木在向她们示好。

　　“我非常感谢你们。”妈妈说，并十分虔诚地鞠了一躬。

　　莉娜连忙跟着妈妈做。

　　莉娜放慢了脚步，此时的她是一只脚长了肉垫的猫，走起路来无声无息。所有那些想知道她行踪的人都徒劳无功。而她就在这，蹲在跟门差不多大的树干后面，聆听那条流经森林的小溪的淙淙水声。

　　她屏住呼吸……尽量不发出可能暴露她存在的喘息声。莉娜想象她睡着了，睁着大眼睛，整个身体放松，呼吸变弱了；只是肚子里还传出轻微响声……

　　突然，一根树枝断了。她凑紧耳朵，有沙沙的声音。不，这更像是摩擦的声音。

　　啊，啊，树的顶端动了，就在那边……莉娜努力地看着，她看见了，庞然大物，站着，张着大嘴，头朝后，它的背贴着树皮，来回摩擦。毛茸茸的外皮几乎呈黑色……

　　莉娜想道：午夜的皮。她被自己的这个想法逗乐了。

　　昨天莉娜发现它的时候，她明白它并不是第一次来这里。它似乎熟悉每一个地方，能够准确找到浆果的位置，还知道要选择最粗糙的树皮去抓痒。

　　它看过她跳舞吗？

　　它刚放下双脚，便带着略微笨拙的脚步，急忙溜进灌木丛里。但它大腿和臀部的力量多大呀！莉娜还是被吓到了，她心里却有了一种奇特的乐趣。看着这只熊，拖着庞大的身躯移动，力量虽大却也温柔，莉娜觉得心里被填满了，有种幸福的感觉。她观察了这只熊整整几个小时。“为什么，”她自言自语，“为什么这只熊能给自己带来这样的感觉？”为什么她觉得自己呼吸得更顺畅了？感觉就像是一阵迅疾的雨倾泻山谷之后，天空得到的解放。

　　二十年来，人们一直在比利牛斯地区引进熊，时不时有徒步的人在取道那些人迹罕至的小路时，被它们吓到。那些人回到村子的时候，虽心有余悸，却也仍会用大量语言跟动作来描述他们在森林中的遭遇。

　　莉娜猜，这只熊应该还年幼。一岁，或者两岁，不可能再大了。它本应该等到长大了，成熟了才离开熊妈妈独自生活，而不是现在。难道熊妈妈没有告诉它自己一个可能会遇到的危险吗？难道她也没有提醒它人类会捕杀它们这类动物吗？尽管政府禁止捕杀熊，但每年还是会发生一些“意外”事件，像是有狩猎者声称他杀死熊的行为是在进行正当防卫，又或者有人说他将熊误以为是野猪，所以才杀了它。但是没有人会相信。生活在山里的人认为杀死熊是一种英雄的行为，这是可以被当成战利品陈列在柜子里的摆设。

　　莉娜没有将这件事告诉别人。尽管当时很缺粮食，莉娜还是会想方设法给它带些，另外还会尽力地帮它掩饰，以免它在冬眠之前被人发现。

　　到了该回家的时候了。

　　她的小弟弟蒂图安她叫他蒂图通常在这个时候醒。她最好能在旁边照顾他。更何况，她的奶奶阿莫娜可能会因为她不见了而担心呢。

　　“明天见……”莉娜轻声说，那只熊已经消失在树丛中。

　　莉娜恢复欢快的样子，又蹦又跳地下山了。

　　莉娜心里暗自决定了：我就叫它艾凡。因为艾凡跟英雄艾凡赫的名字很像。艾凡是庞然大物，艾凡是巨兽……这再适合它不过了。它除了身材庞大以外，还很温柔……

　　艾凡，艾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