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娜的家在狭窄的山谷尽头，那是一个夹在峭壁之间的山谷。每次莉娜看到她家，总是有种揪心的感觉。小时候，她经常拉着妈妈的手，央求妈妈放下手头的活儿带她去爬山，去寻找阳光，在山上，似乎可以快活一些。

　　山谷的雪不是白色的，是带着点阴郁的蓝色。在山谷里，不管冬夏，四点就天黑了。如果天黑之后又下起雨，莉娜都会不由自主地哭起来。她眼睛里闪烁着晶莹的泪光，如同那些细小的钻石，一切就都看不见了。

　　有时候，莉娜会觉得上帝忘记了他们。不止是上帝，连人们也是！没有人会经过这里，甚至连卖苹果的人都不会去敲她家的门。虽然如此，却偶尔也会有像莱昂这样的牧羊人路过，他们已经厌倦了独自和一群羊待在一起的感觉。这样，起码他们觉得自己还是有人陪着的，不至于那么孤单，无聊。

　　有时也会有些不速之客，像是儿童社会福利员玛丽昂·阿里埃达。她很惊奇蒂图四个月大了却还没有接受必要的医疗检查。她来到蒂图家的时候，蒂图的爸爸对她很冷淡。对于蒂图的爸爸来说，别人来家里打扰他，插手他的家事，特别是给他上课，这些都让他无法忍受。自从蒂图的妈妈去世之后，稍微一点小事就会有他变得急躁。

　　玛丽昂又一次愤怒的离开，她说如果下星期六还不带蒂图去妇幼保护厅看医生的话，她还会再来。那里，莉娜也曾经去过。

　　莉娜经常想：妈妈能忍受这样的孤独吗？她幸福吗？妈妈还在的时候，总是一边做事一边轻声哼着歌，莉娜从没有听见她抱怨过一句。她总是微笑着，除了爸爸带着微微的醉意从镇上回来……这时妈妈的蓝眼睛变得暗淡，笑容也是阴阴的。但这种情况很少，很少。

　　莉娜推开窗户，跳了过去，一下进了房间。

　　“莉娜，莉娜……”

　　蒂图听到声响，知道她回来了。他站在床上，笑得很开心，拍着手欢迎姐姐。莉娜关上窗户，拥抱了弟弟。

　　“我的小淘气，做个长大的样子给我看看。长大应该是怎样的？”

　　蒂图举起双手，每次这个动作都会让他咯咯地笑起来。

　　“长……大……是……这……样……的……”蒂图答道。

　　“怎样是长大？”莉娜又问了一次。

　　“长……大……是……这……样……的……”蒂图踮起脚尖，又重复了一遍。

　　“怎样才是长大？”莉娜问道，开始做跳跃状。

　　“这样……”蒂图强调着，一边学着姐姐的样子。

　　“哦嗬！”莉娜欢呼。

　　这是一个信号。这时，蒂图会张开双臂，接着莉娜抱起他，开始转圈圈。

　　蒂图一直笑着，笑着，笑着……

　　蒂图出生时，莉娜很开心，看他看了很长一段时间。她自言自语：他跟我想象中的一样。圆溜溜的，脸上没有一点皱纹，小拳头，大眼睛，金黄色的汗毛。之后，他的头发长得飞快，但妈妈却从来没有看过。妈妈头发的颜色也是金黄色的。蒂图出生后一个礼拜她就去世了。

　　五月的那个早晨，莉娜采了一束她喜欢的花要送给妈妈，有龙胆草、水仙花，还有黄百合缀在中间，如太阳一般骄傲。

　　“我的小加洛特，好好照顾他……”妈妈喃喃细语，“他需要你……”

　　我的小加洛特，妈妈这么称呼莉娜。妈妈是从诺曼底来的，在那里，加洛特的意思是小鹌鹑。

　　起初，接受妈妈的死显得十分艰难。莉娜甚至都无法去看蒂图一眼。她宁愿是他死了，而不是妈妈。毕竟，她从来就不认识他。每当莉娜回想起妈妈被紧急送往医院的情景，都有种想哭的冲动。

　　莉娜再也没有见过妈妈。

　　接下来的两个月，莉娜没有吻过蒂图，甚至都不看他一眼。莉娜的动作既简洁又机械，她给他喂奶，他喝完之后，她给他换一个新的奶瓶，哄他睡觉。什么话也没说，没有，什么都没有。

　　莉娜总是尽可能地逃往森林。

　　她刚一回来，就听到蒂图在哭。他饿了。莉娜就给他吃的。为了尽快摆脱他、忘记他，她的动作迅速而敏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