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的观察力超出你的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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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来的问题是:这种生理上被证明的优越性,是如何在功能上体现出来的?这也是许多家长必须面对的问题:当自己说东,孩子却向西时,究竟是孩子不懂事,还是孩子比自己聪明正确?在什么时候应该引导孩子听自己的,什么时候应该接受孩子的引导?记得女儿不到两岁的时候,我用童车推着她在街上散步,看到马路边一对鸽子正在交配。按照我这个成人的思路,要真给女儿解释什么是交配,就要解释什么是性行为。女儿还不到两岁,似乎太早了。况且,鸽子交配,就如同鸡交配一样,公的要踩到母的身上,嘴咬住对方后脖儿的羽毛,母的作挣扎状,更像打架。我们小时候(也就是七八岁记事的时候)看见鸡的交配,都说是公鸡欺负母鸡(或者“公鸡耍流氓”)。所以,我当时就对女儿说:“看看,它们在打架呢。”谁知女儿用小手指着这对鸽子用中英混杂的语言高声纠正我:“一块kiss(接吻)!”

  这比我的解释靠谱儿多了。此事多年来一直令我玩味不尽:我对动物的交配或人的性行为都有着基本的知识,女儿则完全没有。假设我像女儿一样没有这些知识,仅凭肉眼观察,这两只鸽子的行为更像打架或者一个欺负另一个,就像幼儿园的孩子一个骑在另一个身上拳脚相加一样,和人类充满爱意的亲吻非常不同。女儿每天都接受爸爸、妈妈的亲吻,也见过自己幼儿园里的大班孩子打架。但她在不需任何解释也无任何知识的情况下,怎么一眼就能看出这两只鸽子是在接吻而不是打架呢?她肯定观察到了我这个成人观察不到的东西。

  传统的观念认为,儿童无法集中注意力,没有耐心,只能跟着感性和欲望走,无法遵循理性的引导。这是儿童智力尚未充分发育成熟、无法像成人那样进行高强度思考的证据。但是,现在的一些研究修正甚至推翻了这样的成见。比如,前述的儿童心理学家Alison Gopnik就概括说:“我们有时说成人比儿童更有注意力,其实正好相反。成人比儿童更缺乏注意力。成人善于把许多事情迅速地从意识层面过滤掉,而把注意力集中在一个非常狭小的领域。”我和女儿一起看鸽子交配就是一例。我在解释这一现象时不自觉地把一些关键性的细节给过滤掉了,女儿则根据被我忽视的细节得出了接吻(kiss)的结论。我的注意力之缺乏,实在是到了不可救药的地步。

  成人和儿童的这一对比,有着生理学上的根据。脑神经体系有一种不断进行着的“修剪过程”(pruning process)。在我们睁开眼睛的一瞬间,这种“修剪”就开始,把那些庞杂的、似乎是没有必要的神经连接都去除掉。在一方面,“修剪过程”就像收拾房间一样,把我们的大脑整理得更干净整齐、更有效率,使我们能够排除干扰、集中精力。但在另一方面,因为“修剪”得太干净简洁,仿佛是把一些一时不用的“家具”都给扔掉了,这一过程也就把我们的思维变得更为狭隘,导致了学习的困难,使我们缺乏对新环境的适应能力和吸收新知识的能力,就好像被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家在应付几位不速之客时竟找不到多余的凳子坐。从生理的角度说,婴儿没有经历这样的“修剪过程”,其脑组织更密集,更有可塑性,其构造中有非常少的抑制性神经递质(inhibitory neurotransmitter,一种防止神经元被激活的化学物质)。这就使婴儿的大脑充满了比成人多得多的飞速驰骋的思绪。这就是为什么他们的思维强度反而是成人无法达到的。Alison Gopnik举了一个简单的例子,经过“修剪过程”的成人,大脑的神经连接简单明了,进而更有效率。结果,成人比孩子更容易把自己的鞋带系好。     相比之下,未经“修剪”的儿童大脑神经连接四通八达,甚至以成人的标准来看是混乱无序的。这就使孩子没有办法集中精力系好鞋带,但却能轻而易举地同时掌握三门语言。那么,两者谁更优越呢?

  用个更直接的比喻,成人的智力像个手电筒,当准确地射到一件物体上时,这件物体的形态就非常清晰地显示出来。儿童的智力如同一盏灯笼,点亮以后光芒四射,周围的物体大致都能显现,但是不像在手电筒照射下那么清晰。我们在黑暗中走路,靠手电筒能看清眼前每一块绊脚石,但路究竟通向哪里却不是那么一目了然,甚至看了这个漏了那个。打起灯笼,则顿时四下亮堂、一览无余,很容易看清大概的方向。“修剪过程”的目的本来是提高效率,但是也使我们丧失了太多的神经连接。这些神经连接也许仅仅是因为一时无用而被淘汰,但时过境迁后可能派上大用场时,却已经不在了。这就使成人在观察世界时经常忽视了太多看似多余混乱、实际可能是非常关键的事实。这也是成人的思想为什么越来越僵化、越来越不能接受新鲜事物、越来越难以适应新环境的原因。

  法国象征派诗人波德莱尔有句名言:“天才不过是能自如地恢复自己的童年而已。”成人必须向儿童学习,只有设法恢复自己的童心,才能保持创造力。娱乐、坐禅等等,都有此功能。根据《波士顿环球报》的报道,一些科学家在成人看电影时用脑电图记录他们的大脑活动,发现他们大脑前部的活动被抑制,大脑后部与视觉相关的部分则被激活。Alison Gopnik指出,这就是在成人大脑中发生的瞬间即逝的还童状态:你绘声绘色地捕捉到眼前所发生的一切,一下子丧失了自我意识,完全想着屏幕上的事情。在坐禅的玄想中和被美丽的景色所震撼之时,成人也会出现这种“忘我”、“无我”的境界,这是一种儿童的境界。他们大脑中的神经连接是如此丰富活跃,乃至无法把思想集中在“自我”身上。用禅师铃木俊隆的话说:这就是起初的心智,是人像婴儿一样思想的时刻。用心理学家的语言来解释,大脑经常在你不试图控制它时运转得更好。

  我们传统的“早期教育”,实际上是在做相反的事情。这种教育,是要过早地把孩子的智力发育纳入严格结构化的成人模式,加速受教育者脑神经的“修剪过程”,进而更早地使孩子的大脑僵化、封闭、丧失学习能力。所以,当孩子上这个班、那个班,学钢琴、外语、美术,纳入成人的学科时,家长一定要格外注意。孩子脑神经复杂丰富、思绪流动迅速,很难在一件事情上停留太久,也不受成人的意识框架和学科的局限。幼儿的学习浅尝辄止也许是好事。除非像莫扎特那样的天才,小时候在一件事情上太专注,可能会不自觉地把孩子的想象力和在其他方面的创造力给砍掉。我在《一岁就上常青藤》一书中引述的一些研究证明,过早开始识字的孩子后来的阅读能力反而比晚开始的孩子要差,像日本这种过早开始成人式教育的东亚社会,人均诺贝尔奖得主的比例远比那些不让孩子在5岁前读书的同等发展水平的欧洲国家要小。道理很简单:孩子的脑神经被过早“修剪”,其学习过程过早被纳入成人的学科中,结果会导致他们的思路太狭隘,也许照本宣科时更能集中注意力,但是创造力受到了极大的损伤。

  在这个意义上说,中国传统的死记硬背的方式并不是好的早期教育方式。比如我反复举例的古诗:“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我无意贬低此诗的伟大,但是这毕竟是一个人的感受和诠释。诗人本身的思维是发散式的,大脑的神经连接是丰富活跃的,情感状态是亢奋忘我的,所以才能言人所未言。此诗的原创性,正在于其不可重复性。如果你一定要让孩子重复、背诵,就是按这一单一的模子对孩子的脑神经连接进行“修剪”,毁掉了他或她成为诗人的潜力。比如,孩子如果真登上鹳雀楼看到这样的景观,本能的结论也许不是“更上一层楼”,也许是想飞翔,也许是想追逐入海的黄河。甚至孩子们对景观本身的描述也各有不同。他们也许想白日飞到天边一把拎住快入海的黄河,停止其奔流,也许白日和黄河站在地平线上“一块kiss”,也许是黄河正在把白日冲走……我这么个中年人也能想出许多,对孩子们而言,可能就更是无限的了。但是通过背诵,天真烂漫的孩子就变成了心如死灰的老学究。

  孩子是人生最大的礼物,也是你最好的老师。你从孩子身上学到的,常常要比你能教给孩子的更多。应该发生的,是孩子让父母的思想和精神生枝开花、枯木逢春,而不是父母把孩子这一棵枝叶茂盛的小树砍成了一根光秃秃的树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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