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女儿颗颗一岁半多了，是个以阅读为生活重心的小孩。这么说的意思是，除了吃喝拉撒等常规生活项目，这个小孩最爱做的事、每天都要做的事、能倾注最久时间去做的事，就是拉着我跟她一起读绘本。我常常想，颗颗之所以会成为这样一个小孩，可能完全是因为有一个叫粲然的人，在她两个月时送给她一套绘本，并不断以自己亲子阅读的经验影响着她的妈妈吧。如果没有粲然和她的共读笔记，颗颗多半会跟妈妈一起过着以吃喝拉撒为重心的生活，成为一个与现在完全不同的小孩。

　　颗颗两个多月时，我收到粲然寄来的礼物——一套“幼幼成长系列”婴儿绘本。我心想，两个多月的婴儿看什么书啊，她甚至连玩自己的手都不会呢！就把那套书随手放在一边了。过了几天，我自己无聊翻了翻其中几本，觉得挺有意思，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把颗颗捉来抱在膝上，给她读《小手手，出来了》。随着我的翻动，小人儿的目光始终追随着书页，静静地听。读完之后，似乎还有些意犹未尽似的。我迟疑着又读了一遍，她依然专注追随。这让我顿时谦卑起来：即使是这样小的孩子，也是有灵魂的，对广大陌生的世界有着无限的探求欲望。我却把她当作只需喂养的小活物儿。

　　之后几个月，我们把那套“幼幼成长系列”读了无数遍，在我正踌躇着该补充什么新书时，粲然开始在网上陆续推出了《骑鲸之旅》共读笔记。读着这些笔记，我不禁感到万分幸运，为颗颗，也为自己。粲然的孩子米尼比颗颗早一年出世，这使得我们能坐享成果——犹如一个人走进迷雾森林，正为道路和食物发愁，忽然发现眼前就有一只引路的鹅，边走边下金蛋呢！颗颗的幸运在于，她从一开始就进入了高手策划的精品绘本世界，得享精神上的锦衣玉食；我的幸运则更多，省了多少选书买书的时间精力早已不在话下，重要的是，读着这些笔记，我会低下头来，更多、更深地观照自己的内心，以求在那里遇上自由的孩子。正如粲然所说：“共读绘本这个行为的本身，是为了放下绘本时面对的世界。只有这样，这珍贵的骑鲸之旅才是毫无束缚的、全然自由的。”

　　粲然将亲子共读命名为一场“骑鲸之旅”，相信所有共读过的母子都会明白，这形容是多么贴切。孩子确确实实就像小鲸鱼一样，顽皮、自由、灵慧，而且神秘。对父母来说，何止共读是一场骑鲸之旅，与孩子共同成长的过程本身就是一场骑鲸之旅。不管是共读，还是共度人生，我们都是在与这头不可捉摸的小鲸鱼一起探索世界，寻找快乐，对抗磨难。航行途中，我们会一起经历风浪(无数次被小鲸鱼掀翻到海里也在所难免)，见证日出日落，并且不断找到宝藏。

　　有时，我真不知道在这场骑鲸之旅中，父母和孩子到底是谁得到了更多惊喜。在与颗颗共读时，我常常感到成年人的定式思维就像一个大气囊，将自己的心密密实实包裹其中；而孩子锐利的触觉和视角，如同尖针，瞬间刺破它，让光线泻进。第一次发现这一点是在照粲然的书单买回《爸爸，我要月亮》共读的时候。颗颗当时一岁两个月大，只会说十几个词汇。我忙着读内容，指给她看画中的月亮，颗颗却忽然伸出小手，指着画面角落说：猫猫。我一看，可不是有只灰不溜秋的猫猫嘛！然而故事中没有一句提到这只猫，它只是一个打酱油的配角，作为背景或佐料存在。但是孩子的眼睛不会像我们这样只关注主题，他们体察着这世界的一切细节。于是，在此后的共读中，在颗颗的指引下，我依次看到了米粒大的瓢虫，绿豆大的卡车，猪圈边上蹲着的青蛙，还有草尖上趴着的蚂蚱。这正像粲然所说，“这只小鲸鱼有着自己无限的好奇心，跟它共游是一场不可预知之旅。”可是如果你抛下功利心，不希求它成为一条精通各种本领的鲸鱼，不妄图牵着它的鼻子去你想去的地方，那么你们都会有所获得——它在书角发现虫子，你在它眼睛里发现自己。

　　曾有一些妈妈对我们母女如此投入共读表示困惑，不为让孩子认字，不为让她增长知识，也不为“赢在起跑线上”，你们每天读那么多图画书有什么用？我一时语塞，觉得这是一个太复杂的话题。

　　粲然显然也常常遇到这样的问题，她在《骑鲸之旅》中说：“在亲子阅读前，你一定要认识到：你和孩子就要像亲密好友那样扯淡啦！在往后的日子里，你们的世界行将渐行渐远，但这样互相倚靠着捧着书的时光，是时光滔滔流水中足以安静驻足的基石。通过共读，你们一起看见美，听见彼此灵魂。”

　　事实上，这本笔记始终都在大声地、用各种方式回答着我们这些盯着“起跑线”的妈妈：绘本是航船，载着妈妈和孩子进入广大丰富的童心世界。通过共读，妈妈和孩子变得更亲密，更了解彼此，收获更多惊喜。

　　作为凡人，我们中的大多数都只拥有平凡的智力、狭窄的生活，而书藉却可以冲破我们智力与生活的局限，使我们看到一个又一个更为多彩的世界。

　　作为成人，我们往往自负而偏执，在开始骑鲸之旅之前，我们会自认为作了多年船长，见惯潮起潮落，早已把握了人生所有的航标。直到骑上小鲸鱼开始探险，在它的指引下，才忽然看到水中那条无比绚丽的彩虹鱼，我们那皮革包裹的心才再次变得敏感——啊！这条彩虹鱼原本天天都在我脚下游弋，我却从未真正看到过它。

　　据说，很多动物没有感知色彩的能力，始终活在黑白的世界里。人类则有三种视椎细胞，令我们可以看到七色彩虹。许多人因此认为人类理所当然堪作“万物之灵”。可是，在纷繁的动物世界，也有许多动物的视椎细胞比人类发达得多，比如皮皮虾就有16种视椎细胞，这使得它们眼里的彩虹有着数千种颜色，具有核爆式的光鲜艳丽。

　　成年人的心灵往往就像我们的视觉一样，固定在几种有限的颜色中而不自知。但当我们带上绘本和孩子共游，进入童心和幻想的国度，我们的心灵就会像皮皮虾一样，看到头顶那一弯有着数千种颜色的彩虹。文：武彦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