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两岁半时，我就到上海读研究生了。写考研申请是在妻子怀孕不久，折腾了三年多，终于如愿以偿。由于这种时间的巧合，妻子就经常开我的玩笑：“我看你是讨厌我们娘俩，想逃离这个家，逃到清净的地方。有一个孩子你逃到上海，有两个孩子你肯定逃到国外，有三个孩子呢？地球上也没法呆了，你要逃到外星球去了！”

　　听了妻子带有点埋怨的笑话，我只是笑。我考研的冠冕堂皇的借口是现在别的同事都读研了，我再不读研，就要被单位淘汰了，但内心深处我也确实有“找清净”的想法。

　　当自己真正清净起来，坐在空荡荡的学生宿舍里，我却强烈地想念起我的妻子和儿子来。尤其是儿子，他这么小，以前总是赖在我怀里，妻子上班忙，事事都要依赖我。现在我突然走了，他生活中一下子失去了半个世界，他怎么办，他多可怜呀！

　　我眼前时时浮起和儿子第一次分开的场面。我要去赶火车，妻子也要带着儿子到他外婆家。我们一家三口坐在汽车上，有说有笑。儿子不知道离别的滋味，尽管看起来和平时微微有些异样，但还是很活泼。到了他外婆家门口，汽车放慢了速度，妻子拉着儿子的手：“走，我们下车！”

　　“那爸爸呢？”儿子用手指着我，抬起小脸问妈妈。

　　“爸爸要去赶火车，跟爸爸再见！”我向他挥手。

　　“爸——”儿子嘴一咧，要哭，可还没来得及哭，就被妻子抱下了车。汽车又开动了。我透过车后的玻璃目送他们。妻子牵着儿子的手走着，儿子可怜巴巴地边走边回头望着汽车，咧着嘴巴，我依稀听到他那令人心碎的哭声：“爸——爸，爸——爸——”

　　刚离开儿子的几个星期里，每次往家里打电话，也总能听到他可怜的哭泣声。妻子告诉我，儿子常在睡梦里哭着喊我。但以后再往家里打电话，我却感到他对我越来越无所谓了，他更多地提到他的玩具、他的小人书。

　　我担心儿子会把我给忘了，便赶紧回家。儿子变化太大了，他的长相让我重逢时觉得陌生，他对我也有些疏远了。确实，儿子正处在身体和心智发展都特别迅速的时期，记忆力还不是很强，长期不见，就很有可能把我这个老爸给“新陈代谢”掉的！

　　我愧疚自己没有尽到做父亲的责任，便多带他玩，多跟他交流感情，但等到他对我又特别依恋起来，我又要离开他了，惹得他又号啕大哭一场。对此我和妻子都觉得这有点折磨孩子。

　　到第二年，儿子又长大些了，经历过太多的离别和重聚，他也渐渐懂事了。每次离别前，我都要跟他解释清楚，这样分开时，他也能忍着不哭，只是难受地撇撇嘴。而我每次回来，他也总是十分珍惜和我在一起的时光。一有好吃的东西，他总把第一块塞到我的嘴里，第二块才塞到妻子嘴里。

　　我每次回来时间都不长(除了寒暑假)，所以总想和儿子多呆一会儿，有时他该上幼儿园我也不送他去，而是带他出去玩或呆在家里。一个多月前我又回去一次，可是刚返回学校就接到妻子的电话:

　　“这下好了，你回来两天，把儿子的班长也带没了！”

　　“怎么回事？”我着急地问。

　　“你不送他上幼儿园，老师有事找不到他，就让别人代替了！”

　　这时我才意识到自己只顾抚慰和儿子之间的感情，没有从儿子的发展考虑。已发生的事情无可挽回，我只是担心这样会给儿子的心理投下阴影。果然没几天，电话那头又传来妻子忧郁的声音：

　　“老师对金虎印象也不好了，说他闹情绪，耍小聪明，写字也慢了！”

　　我立刻让妻子叫来儿子接电话，

　　“你想当班长吗？”

　　“想！”儿子小声说。

　　“那你猜爸爸以前有没有当过班长？”

　　“当过！”儿子肯定地说。

　　“错！我从没当过班长！不过不是照样可以考上大学吗？”

　　后来我又打过几次电话，尽量调节他的心理，终于在几天前我听到了令我欣慰的消息：儿子电视看得少了，爱看书了，爱听妈妈讲故事了！

　　好在不久我就要毕业了，我要加倍弥补我对儿子所欠缺的爱，并担负起培养他的重任。我还要告诉他：只要自己过得开心，只要表现良好，当不当班长又有什么关系呢？

　　孩子，我对你付出的爱不够，你也永远让我爱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