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说去，我觉得现在需要帮助的不是琵琵，是我自己。

　　是我的心理有问题了。

　　我最痛苦的事情就是没有自己的时间，不像别的同行，可以自己安排采访，调整时间。

　　我是永远处于待命状态。手机从早七点开到夜里十二点。随时随地，一声令下，不管你个人有什么情况，马上就得出发。

　　经常上早上起来，看到没有采访，很高兴，满心欢喜地准备去幼儿园接琵琵，可是下午四点多，突然接到采访通知，一切落空。经常是好不容易盼到周末，想全家出去到哪里走走，都抱着孩子走到公园门口了，一个电话打来，又是一切落空。

　　我的手表一般总是比正常时间拨快十分钟，因为绝对不能迟到。

　　我总是每天早上主动打电话问政府有没有采访，因为没有采访心里反而不踏实，觉得这么空闲不可能。

　　我有时候白天没事溜出去逛街，隔一会儿就得把手机掏出来看看，生怕有人打电话我没听到。

　　我去健身的时候，也得把手机带进体操房。

　　我经常对琵爸说，别人是论天过日子，我是论小时过日子的。

　　最近的这个周六，我正在家准备给琵洗头，一个电话打来，要马上去郊外的一个非典医学观察点。领导已从市政府出发，我家在铁西，从最南边赶到最东边，没有人问过你有没有交通工具，怎么去，人家只是告诉你必须跟上。我放下孩子就往楼下走，琵爸的车又恰好没油。我们冒险上路，又电告一个比较熟的司机到中途接我，半路换下琵爸加油。终于，我们在领导刚进院的时候赶到了。电台的车是在领导视察结束时才赶来的，结果我又得给电台的同行带稿。

　　在我做这些事的时候，琵爸经常说不懂我为的是什么。是啊，我是非党，不存在提干的问题，这么拼命干，也评不上劳模。有时候我真不想干了，但又一下，全报社这么多人，偏把这个岗位交给你，是领导的信任啊，而且市领导也认可。你说不干，不是不识抬举吗？而且，该给的荣誉，报社领导也给了，反正都是写稿，能做得好一点为什么不做呢？

　　于是，我自己经常就处于矛盾中，累的时候特别烦。不仅人累，心也累，官场的环境是很复杂的，我们虽号称无免之王，其实谁拿你当王？尤其是负责政治新闻的？下笔一个字都要倍加小心，一句话说过火，那可是全市的导向。

　　因为这些，不能好好照顾琵琵就更让我烦。有时候干活当半夜，突然跳起来，再到电脑里去把写过的稿子看一遍，还问琵爸，你说我这个提法没什么问题吧，领导是这么这么说的，但是他表述的不准确，我给改成这个这个样子了，不会有问题吧？

　　琵爸就说，出错更好，马上下岗，跑什么线不能跑啊，非要跑这条线？

　　其实我也是下不了决心，我也可以以孩子小家庭负担重，提出不负责政治新闻了。可是又患得患失。所以琵琵身上出的问题更让我受不了。所以我一直想知道，鱼和熊掌真的不能两全吗？圣人说是不能两全的，可是我要是努努力，是不是就可以两全呢？其实这几天来发贴子倒苦水，说来说去，也是基于这样的一个出发点啊。

　　琵琵妈日记之二，闯祸了。

　　今天回家比较早，一进门外婆就告状说。白天琵琵球球和同园的大壮一起玩。一开始玩得还挺高兴的，后来不知怎么的琵琵就和大壮支起黄瓜架来了。琵琵一边和大壮撕打，一边大叫。球球本来正玩滑梯呢，听到叫声立即冲过来，狠狠推了大壮一把。大壮抓不住琵琵了，登登登直往后退，琵趁机又狠狠推了大壮一把，把大壮推倒了。然后，琵和球一起飞跑着逃走了。后来外婆连忙给人家家长陪礼道歉，又把琵和球叫回来说对不起，才算完事。

　　听了这事，我第一个反映就是丢脸，想起我们小时候园子里的野孩子，以后同院的小朋友还怎么敢跟琵和球玩呀。大壮比琵球都小，还是两个打一个。盗亦有盗，这样做真是差劲。

　　我们告状的时候，琵的小姨正好地旁边，就说了琵几句，琵竟然立即怒目横眉，跑过来要打小姨，打不着，就叫道，你把我妈的衣服还给我。(我妹早上穿了我一件上衣)。

　　我把琵琵叫回自己房间，问她为什么要打人。琵不说话。我说下次再也不许和小朋友们打架了。她还不说话。我问，琵，你记住没有？琵说，现在记住了，可能过后就忘记了。我强压怒火说，你的意思是要妈妈天天提醒你不跟小朋友打架了？琵说，哎呀，你就别说了。

　　想到刚回家，还没来得及跟孩子亲近，就说这些事很扫琵的兴，而且这家伙一向嘴硬，也许心里已经知错了吧。我放下这事，给琵吃西瓜。球一口气吃三块的功夫，琵半块还吃不下，而且一再叫我把瓜肉弄到碗里，打瓜籽弄出去再给她吃。我好不容易才劝她自己咬着吃。

　　吃西瓜的时候，我又试探着提起打人的话题。我说，打人是不对的，跟小朋友们在一起要友好，不要打架。你记往了吗？琵顾左右，眼睛飞来飞去的，不吱声。我再问，她还是东张西望地不吱气。我再三问，琵说，那要是小朋友打我怎么办？我说，小朋友打你，你可以告诉大人，可以警告他，如果他还是打，你就还击。也许这句话让琵比较受用，她点了点头。

　　这时候，球吃光了自己的瓜，来我们这里拿。我随口说了一句，看小弟弟多能吃。琵马上说，可是他脑子笨。他什么事也记不住。去年夏天，我和外婆上和平广场，看到反道地上写的萧剑的诗，我记住了，现在还能背得出来呢。说着，真的把小燕子里萧剑写的一首什么一萧一剑闯江湖的诗背了一遍。我真不明白，为什么我每次表扬别人，有时就是随口的一句，琵也会有这么强烈的反应。我只好说，你有你的优点，弟弟有弟弟的优点，你也有你的缺点，弟弟也有弟弟的缺点。不管你有没有缺点，妈妈都是爱你的。

　　接下来的对话，又令我意外。因为要培养她自立，我告诉保姆，在家绝不可以喂她吃饭。想起来我就问她，琵琵，你今天饭是怎么吃的。琵冷冷地说，你怎么现在才问？我愣住了。琵总是做出一些我意想不到的事，说出一些我意想不到的话。我本以为她会率快地说是，或者不好意思地说不是，没想到她会问这样的问题。也许是看出我的目瞪口呆吧，琵缓了一口气说，我是自己吃的了。说这话时，没有热情，没有娇憨，完全想个老气横秋的成年人。

　　不过，琵也真是聪明，临睡前陪她看一会电话，是讲远古巨兽灭绝的故事。琵说，剑齿虎是今天老虎的祖先，猛犸象是今天大象的祖先，猿猴是今天人类的祖先。很久很久以前，猿猴学会了人类的本领，就慢慢演变成人类了。

　　这种进化论的原理，我是没有给她讲过的。于是我好奇地问，你是怎么知道的，琵做着怪脸说，是你告诉我的呀。其实我是真没有讲过，也许是她自己看书看到的吧。

　　临睡前，她就一直看那部片子，看得好专心。我不知道她能理解多少。可是她一直在问问题，猛犸象是怎么变成人的，这中间的过程我一点都不知道，妈妈你给我讲讲好吗之类的问题。可怜我的那点自然常识，真是觉得难以应付呢。

　　很长一段时间以来，对琵我都有种"语出惊人"的感觉。在我们交谈的时候，她基本上不顺着我的思路走。跟球对话的时候，我说上句基本能够想出来球的下句，跟琵不行，她不一定说出什么惊人的话来，她的思维走的和我不是一条路。是不是这种感觉让我觉得好失败呢，还是孩子长大了一定会这样？

　　最令我惊讶的是，琵在洗脸时请求说，妈妈，等我长大了你给我买冲锋机好吗？我随口说好啊。又一想，她要冲锋枪干嘛，于是就问，琵琵，你要冲锋枪干什么用啊？琵琵说，我用它打死街上的那些陌生人！我倒……

　　这两天，琵和球也是穷极无聊。

　　每天在家里搬家具发泄旺盛精力。说来我都不能相信，一组五个的转角沙发，一张用来当沙发用的双人床的一半的床箱(里面还装着点破烂)都可以轻而易举地给换地方。两个人一个拉一个堆，每天都把屋子里弄得不像样。沙发在地板上硬拖，发出极刺耳的声响。

　　开始外婆和小丽还会管一管，后来干脆由他们去了。真是想不到他们两个有这么大的力气。

　　昨晚回家时，见琵正拉着我出差用的最大号旅行箱，箱里面还装着我平时出差用的必备家伙，好沉的，在屋里走来走去呢。问她在做什么，她说要当苏丹去旅游。自从给她买了我的第一本地图册，她就爱上了苏丹这个国家了。

　　这边我正跟琵爸感叹琵琵的大力气呢。球一阵风似地冲进我的房间，咣地一下把一个沉重的大家伙扔在我的床上。定睛一看，是我妈买的十多斤的大西瓜！球自己从冰箱里搬出来，又抱着一路跑到我的房间。我把西瓜抱回厨房去，都觉得手酸呢。早知道他们这么能干，还要雇保姆干什么？

　　问一个该不该算后帐的问题。

　　昨天我回家晚，琵已睡了。外婆告状说，白天批评了琵琵，琵就一个人跑到房间里去生气。球跑进去安慰她。外婆站在门外，听到她们的对话。

　　琵说，我生气了，外婆对我不好了。

　　球说，外婆对我也不好。

　　琵说，那我们把外婆杀了吧！……

　　外婆在门外听到，哭笑不得。

　　今天早上，起床也很匆忙。琵带在床上躺着。

　　我说，妈妈昨天又回来晚了。

　　琵说，没关系没关系。

　　我说，那里昨天表现好不好。

　　琵说，好呀。

　　我说，你有没有惹外婆生气？

　　琵说，没有啊。

　　我……

　　当时我想，要不要提出她说外婆的不礼貌话来问她？可能她已经忘了，又或者她会不承认。而且上班时间到了，我犹豫了一下，没问。

　　但是这个问题对我经常会发生。白天不在家，回来后外婆或保姆告状，我试探地问她，希望她会主动招认，她从不顺着我的话上圈套。那我还要不要再追究？不追究，好像不管孩子不对。追究吧，时过境迁，有时她都不记得了，又要把事拿出来强调，估计是我也会反感，不会好好承认错误。而如果批评孩子需要抓现形，这样的机会太少了。再说，有我们大人在家，琵本来也会收敛一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