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2月两周岁四个月

　　每天早晨九点到晚上七八点钟，脑子僵僵地回到家，带丫头睡觉，小东西夜里还老折腾，不是梦哭要吃奶，就是又尿床了，得赶紧换被褥、裤子。外婆老抱怨，说她外孙女是聪明的，就是她女儿太懒，夜上老不及时叫她坐尿盆，害得外孙女落个尿床的坏名声。曾经嗜懒觉如命的我，如今太怀念无需坐班的从前。

　　翩翩年底就三岁了，二月底，给她配了眼镜。远视加散光，难怪她以前从来不看电视，医生说她根本连0.1都不可能看见的。如今翩翩一出门常倍受瞩目，总是有人问："这么小就戴眼镜，怎么啦？"戴上眼镜后，便整天要看电视VCD"唐老鸭"。

　　这小东西性子太倔犟，也是因为怕她心脏出问题，外婆未免太宠了些，便养成了坏脾气，动不动就哭。

　　我们家保姆刚跳了槽，原先那个小胡又回来了，翩翩和她已经很生了，不肯要她。昨天竟然打了小胡几下，惹得小胡伤心地哭了，说："这孩子我带不了。"气得我火冒三丈，怒斥了小东西，她从未看我发那么大火，撕心裂肺地哭了半个多小时，哭得上不来气。我不许外婆干涉，外婆便心疼地也在一边掉眼泪。我问小东西："你错了没有？"她抽抽噎噎地点点头。"去和姐姐赔礼道歉！""不！""你想做欺负人的大灰狼，还是做乖孩子？"她把脖子一梗，挑衅地看着我："我什么都不做！"噎得我半天说不出话，我也恶狠狠地回瞪她，结果她又开始新一轮放声恸哭。我妈妈哭着说："你的孩子我管不了啦！"昨天我本来头疼极了，情绪就不好，这时我也委屈得哭了起来。得，老少四个女人一起落泪，只有我爸这老头儿在一旁发笑。总算最后逼出小东西答应"明天早晨赔礼道歉"，大家的眼泪才统统收场，也算都有了个台阶下。才两岁就气得大家直哭，将来还了得？

　　翩翩三四岁　

　　这下所有的都在这里了，我还是没有钟豆妈勤快，不过，也该得到斑主表扬是不是？嘿嘿。

　　1999年8月29日三周岁十个月

　　翩翩现在最忧心忡忡的一件事，是小行星撞地球。在北京我带她去过一次天文馆，那天的球幕电影就是关于恐龙毁灭是因为小行星撞上了地球。她吓坏了，没敢看完就离开了。从此一直害怕，缠着我问，要是撞了怎么办？我说不会，她说万一撞了呢，有什么办法？我说可以用导弹把小行星打掉，她说那要是打不掉呢？……后来电视上讲土耳其地震，她又担心中国会不会地震？看来再不能给她讲这些事，典型的杞人忧天！她最得意的，是"我有武功"，满脑子的孙悟空、青蛇精之类，肚子痛，就是"孙悟空钻进我肚子里捣乱呢"；大便，说是"拉出了三条青蛇精"；给我们家的三间房都命了名，她住的一间是"水帘洞"，外婆住的一间是"金谷洞"(说是白骨精住的)，吃饭那一间是"金兜洞"(牛魔王兄弟住的)。说话很老三老四，今天和我一起上班，她看我一边开车一边四处张望，就问："你紧张什么？是不是怕警察呀？"--我在北京开车，一天晚上，因一时疏忽在新华门附近闯了红灯，被警察开了200元的罚单，还扣了驾驶本。我买了减肥茶，总念叨要减肥，她安慰我说："妈妈，你胖也好看，瘦也好看的。"有时拍我马屁，说："妈妈你一点都不老。"也拍她外公："外公你也不老，你是化妆成老人的吧？"这几天各处都在放电视连续剧《鹿鼎记》，外公说温天语拍她妈妈马屁就像韦小宝拍皇帝的马屁，干脆改名叫"温小宝"算了。她却正色说："我可不是韦小宝，韦小宝老是杀人，我又没杀过人！"

　　2000年5月12日四岁七个月

　　我闺女真是多灾多难，又弄了点怪病。

　　4月30日，我带她回北京，一下飞机她就告诉我后脑有点疼，我拨开她的头发一看，那里长了一个扁扁的、椭圆形的小东西，悬在头皮之外，看着像个小皮囊，大约有小手指甲的三分之一大。我很奇怪：什么时候长出来的？不像是三五天的事儿，怎么我一直没发现。带她去北京儿研所医院看，医生说大约是个息肉或小瘊子，建议激光切除，开了单交了钱，护士也准备好麻药，但翩翩不配合，只有一个护士，弄不了她，她大约是有点棘手，便建议我们节后再来看，最好还要做个切片，看究竟是什么。温子建信不过她们，连钱都没退就带着孩子走了。后来我说还是到上海再说吧。

　　到了上海，再去新华医院，医生说那东西激光做不了，建议手术切除。手术时虽打了麻药，翩儿还是痛呼"好疼呵！"三四个人摁住乱踢乱挣的小东西，才勉强动刀。挖下去很深，最后医生惊呼说挖出了一条虫子！我先还以为他们是逗翩翩的，谁知竟是真的。说是一条"蜱"，钻进翩翩的脑子，这是一种吸血的节肢动物，还会传播脑炎、回归热之类，挂在外面的，是蜱的身体，它有一个很长的吻，钻入人体吸血。

　　听上去真是让我毛骨悚然，回家查《现汉》，果然有这种东西。医生说幸而没有做激光，否则只是把它的身体烧掉了，头仍深埋其中，将来会形成空洞，就要动大手术了。

　　我问怎会惹上这东西？医生说，他行医三十多年，这样的病例也只见过三四例，据说解放前不少，但现在很罕见了，特别是城市里面。他疑惑地问我：最近有没有去过农村？后来我想起五一前去过浙江新昌春游，还在山区的小木屋里住过一夜，我疑心这虫儿就是在那里"叮"上翩翩的。

　　手术缝了四针，由于翩翩手术时太折腾，头发什么的全乱乱地披在创面上，医生很怕感染，所以还得打五天的针。她又青霉素皮试过敏。闺女真是好惨，折腾了好几回。

　　2000年5月18日四岁七个月

　　几件翩翩的轶事：

　　前天，有一本讲恐龙的书中，有"情敌"一节，我问她，什么是情敌，她不屑地说：你这都不知道？情敌就是不会伤害你、对你很好的敌人。我说，怎会有这种敌人？她说当然啦，比如肉食的翼手龙和素食的火山齿龙应该是敌人吧？但翼手龙只吃鱼，不会吃火山齿龙的，所以对火山齿龙很友好，它们就是情敌。

　　昨晚，我们去超市给外公外婆买路上吃的。挑了半天，结果其中有的食品收银员硬是不卖，说是没有价钱，我很生气，与营业员争执了几句，就退掉不买了，结果那营业员死盯着翩翩不放，说翩翩拿了糖藏在口袋里没有付钱。我说这不可能，这孩子绝不会做这样的事。她说她明明看见了，硬要翩翩翻开兜给她看。翩翩说：那块糖在退给你的塑料袋里，是我装回去的。果然。对方这才哑口无言。我更气了。翩翩却在旁边拉我的衣角："妈妈，别生气了，这样不讲理的人，不要跟她吵，咱们走吧！"旁的顾客都说：这孩子，真是懂事！我听了有些惭愧，就跟她走出去，又去了另一家超市。她还在担心：妈妈，你到华联，碰到不卖你东西的营业员，不要跟她吵。我说不会的，怎会到处都有这样不讲理的人呢？她说：那万一有，你也不要生气。又说：咱们回家，千万别把这件事告诉外婆，她年纪老了，一生气会发心脏病的。我听了真是感动，这小东西比我强！我向她道歉：妈妈刚才确实不该那么发火，你是对的，你还那么心疼外婆，我得向你学习。她很庄重地点点头。

　　然而回到家，翩翩一进门就迫不及待地说：外婆，刚才一个营业员真不讲理……

　　翩翩的智力真的很棒。那天在餐桌上给我们讲红巨星、白矮星和宇宙黑洞，听得我都一愣一愣的。这孩子，有过目不忘之能，尤其酷爱史前和宇宙的有关书籍，无论多么枯燥和抽象，她都能耐着性子读下去。倒是讲现实中孩子故事书，或是生编硬造的童话之类，她不太感兴趣。但是，她有一个很大的问题，就是另一方面又太幼稚，很不独立。这也是幼儿园老师对她的评价：接受能力快，语言能力出众，但生活自理能力差，与小朋友交往不主动。至今上幼儿园还哭的，在班上大约也是独一份。在家里，粘我粘得厉害，特别病了以后，早上连刷牙、洗脸都非得抱着去，否则就大哭。还有睡眠太少，不长个儿大约和这大有关系。

　　2000年9月24日四岁十一个月

　　翩翩真是一枚开心果，但也是烦恼箱。她和马老师的矛盾仍然没有完。我最欣赏的薛老师，要培养做领导，去进修半年，原来那位代班的老教师陆老师又回来了。这位陆老师极喜欢翩翩，有些无原则，只要她当班，便总给翩翩五角星(一种奖励方式)。用马老师的话说，翩翩就开始"洋洋得意，不把别的老师放在眼里"。

　　据马老师向我投诉，一次翩翩在中秋总结会上与别的小朋友讲话，马老师批评她仍无效果，于是便让她把表扬卡交出来。叵料这小东西满不在乎，昂首上前，把表扬卡往马老师手上一拍，又昂首回座。这下子马老师光火了："太不把老师放在眼里了！你对老师是什么态度？你总说老师不喜欢你，那么你尊重老师了吗？"于是，马老师决定收回翩翩此前得到的所有五角星。这下子翩翩受不了啦，痛哭起来。当晚，翩翩回到家极其沉默，但并没有提及这件事，我还以为她生病了呢，所以第二天没让她去幼儿园，直到老师打电话来投诉，才知道真相。

　　我姐姐就担心，翩翩将来无法适应小学生活，"小学老师可比幼儿园老师还严格，像翩翩这样眼里没有权威的小孩，很不讨老师喜欢。"

　　翩翩这两天在看少儿版《三国演义》，不知她从哪里翻出来的。她看了几回很害怕，紧紧捂住其中一页，说妈妈你千万不要看，你会吓死的。趁她睡着，我看了一下，是讲董卓进洛阳，如何杀人如麻，有些很具体的描述。还有一回，是关羽温酒斩华雄，她也胆战心惊。她说这本书全是杀来杀去的，老是杀头。对吕布很反感："他怎么老是杀自己的爸爸(义父)？董卓给他一匹赤兔马，他就把爸爸杀了。"

　　我觉得这书给一个四五岁的女孩子看，太过份，就想收起来。她又不肯，说她喜欢看"桃园三结义"、"孙坚之死"还有诸葛亮的故事。我就想，中国的这些所谓名著，其实都是杀来杀去的，比如西游记和水浒传。西游记是她喜欢的，一直疑惑孙悟空之流是否确实有过。水浒传更过份，没给她看过。她还热爱的，是琼瑶的《还珠格格》，先是看电视剧，后来又看小说。同事说，这么小就看爱情小说，你也不管。我觉得那书本来就是低幼读物，倒是挺适合她的。不然给她找什么中国书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