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佐治亚到科罗拉多州的丹佛，路途是遥远的，不亚于从上海到四川的跋涉。丹佛是科罗拉多州的首府，素有“西部大门”之称。到了丹佛，离加利福尼亚，那居住在东海岸人们心目中可望不可及的西部黄金州就不是太遥远了。与苍翠葱绿的南方相比，苍凉荒僻的中西部简直是另外一个世界。坐落在庞大的落基山山脚下，丹佛海拔足有1800米高。落基山一年四季白雪皑皑，就像一个飘着白发，留着长须的银色巨人俯瞰着这座高原城市。丹佛的风雪也是有名的。一提起丹佛，人们首先想到的是早在9月份就降至的，夹着雹子的暴风雪。就连那些常年居住在美国东北部的人们也认为丹佛的冬天比他们那更冷，雪更深，烟泡刮得更狠。尽管气候恶劣，可是我们很快发现丹佛人友好，懂礼。严寒的气候不易养肥肉，人们的体形比起气候宜人的南方要好得多。总之，这一切使得我们很快就喜欢上了丹佛。

　　我们在离市中心不远的樱桃街找到了一套一室一厅的小公寓，摆上了千里迢迢带来的旧家具，再买上几样生活必需品，如锅碗瓢盆，很快就安顿下来了。几条街外就是一个不错的小学。新的环境总使行行亢奋、激昂。一连几晚上，他都睡不好觉，在床上反复碾转，有时还坐起来，自言自语。对于行行，生命的挑战从来没有停止过。新的环境总是诱发出无数新的症状。这不，上学才几天，史密斯老师就找到了我。这是一个高个子女人，浓浓的棕发披肩，脸上总挂着甜甜的微笑，说话细声慢气。行行最喜欢她，说她一点儿也不凶。

　　“行行这几天上课老是卡嗓子，清喉咙，还干咳。一天至少几百次，我绝不夸大，甚至千次。孩子如此娇嫩，怎经得起这样的自我摧残？”

　　史密斯老师其实早就采取了措施。行行说他嗓子痒，好像有什么东西弄不出来。老师就赶紧把他送到学校护士处。护士检查了半天，除了嗓子有些发红，别的她也查不出所以然来。史密斯认为孩子精神紧张，就让他喝杯温水，润润喉，然后教他做深呼吸，使自己放松下来。行行神情严肃，顺从地吸气，吐气，然后告诉老师说他的嗓子好了。可是等史密斯老师一张口，他又开始清嗓，不过是轻轻地，压制着，用手捂着嘴，好像知道自己干扰了课堂。耳旁不断响着行行的这声那音，旁的孩子也坐立不安了。人们的注意力越集中在行行的身上，他的声音越响，唉唉啊啊地，连一分钟都停不下来。

　　史密斯老师狠狠心，把行行请出教室，让他站在走廊上。当我来到学校接行行回家时，对于他这种不由自主、不能自控的声带抽搐也只当他又来新花招了。

　　“行行，你再这样胡闹下去，不能上学了。这可是个大问题呀！向妈妈保证，以后再也不出怪声了。你已经是个大孩子了，该懂事了！”

　　行行的小眼眨巴眨巴地看着我。我让他喝了一杯温水，他也勉强喝了。这一天，他也不知喝了多少杯水。

　　“保证啊！行行！”

　　行行突然大声咳起来，身子抖动，满脸通红。待了好长一会儿，他捂着嘴，断断续续地说：

　　“妈妈！我要把喉……咙里那讨厌的东西全……咳出来，全咳干净。那以后，我就不……会再咳了。今……天是我最……后一次，所以你就让……我把它弄个干净……”

　　我拍着他的背，听着他的保证，想待他咳好了，明天就是一个新的开始。可是咳着咳着，孩子的干咳声中带有了犬声。我正惊异，他叫了几声也就过去了。

　　第二天，真是一个新的开始，不过那是行行进了校长室的开始——惩罚升级了。戴着眼镜的校长让行行坐在她办公桌一侧的长凳上，她则忙着办自己的事情。没有太多的说教、批评。这不过又是一个调皮捣蛋的顽童而已。再看行行，不时地眨眼，耸鼻，嘴里哼哼哈哈，后来干脆“汪汪”地发出狗吠之声了。声音之逼真，校长还真的四下瞧了瞧。

　　“孩子！”老校长真有些生气了。她觉得这孩子是故意学狗叫，要引起她的注意。“老师不会因为你会学狗叫就奖励你，就注意你。如果你是一个好孩子，那老师才会真奖励你呢！”

　　“哈里森……夫人，对不……起，我控制……不住，真的。我真……的控……制不住。”

　　行行结结巴巴地分辨。

　　“你当然能！你一定能！有志者，事竟成。坏习惯哪有改不了的？”老校长的口气变严厉了。她有些担心。教育孩子成为对社会有用的人不是她的天职吗？为了孩子的今后，她必须要尽职。

　　“孩子！你一定要停止这种不文雅的叫声……”

　　一面是她不厌其烦的教诲，一面是不可抑制、变本加厉的“汪汪” 。到了下午，两人都已精疲力竭了。孩子的喉咙又红又肿，校长的嘴角干裂，声音嘶哑。随后，行行在校长室里待了整整一个星期。最终，老校长无法改变这个孩子的行为。

　　“按理说，再顽皮的孩子到了我这里也畏惧三分，变老实的。可这孩子，说不上。他怎么就不怕……”校长困惑了。几天的折磨，她原来的想法动摇了。

　　她陪着行行走回教室。

　　“就让他去吧。这孩子真可能控制不住自己呢！”

　　“真的？”史密斯老师睁大了眼睛。

　　“这孩子还真有些不一样呢！”老校长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