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我不喜欢爸爸！”方才还言笑晏晏的宝宝忽然停下话头，对着妈妈没头没脑地说了这样一句话。

　　“你说什么？”妈妈大吃一惊，看着眼前表情严肃的小孩，一时间心里竟莫名其妙地有些慌张起来。

　　定了定神，她蹲下身子，温柔地注视着宝宝的眼睛，轻声然而一字一句地问：“宝贝，你刚才说什么？妈妈没有听清楚。”

　　“我说，我不喜欢爸爸。”宝宝一脸无辜地看着妈妈，口齿伶俐地重复了一遍刚刚的话。

　　“为什么？”妈妈若无其事地问，心里，却没来由地伤感起来。

　　多么没良心的小孩子！这样的话竟然也能说得出来，做爸爸的如果听到了，不知道会有多难过呢。

　　最起码，她是真的有些伤心了。

　　可是小小的孩子，他已经能够清楚地表达自己的思想了，他既然这样说，那总也应该有他的理由吧？

　　“哦，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宝宝犹犹豫豫地说。

　　不知道原因，就这样贸贸然地冲口而出，不是更让人伤心和茫然的事情么？

　　“那好吧，既然你不喜欢爸爸，我们就不要他了。”妈妈直起身子，干脆地决定道。

　　“啊？那爸爸会怎么样？”宝宝对这个结果出乎意料，紧张地看着妈妈。

　　“也不会怎么样啊，就是我们不要他了，他就没有家了，也没有孩子了，他以后只好一个人去流浪，没有人喜欢他，爱他，他就会像大街上的流浪汉一样，很孤单很可怜……”妈妈轻描淡写地对宝宝描述爸爸以后的“悲惨人生。”

　　话还没说完，宝宝已经吓得大叫起来：“不行，我不要爸爸离开我们的家。”

　　“我还没说完呢？还有以后宝宝也没有爸爸的爱了，别的小朋友都有爸爸爱和保护，只有你没有，而且爸爸再也不会陪你玩，给你做纸飞机，领你放风筝，带你去上英语课了……。”妈妈继续“残忍”地补充着。

　　宝宝的眼圈红了，小嘴撇啊撇的要哭了。他哀求妈妈说：“妈妈求求你了，不要让爸爸走。”

　　“为什么不让他走？反正你是不喜欢他的！”妈妈奇怪地看着宝宝。

　　宝宝立刻说：“我说不喜欢爸爸是开玩笑的，其实我是喜欢他的。”

　　“可妈妈不觉得你是开玩笑的啊？你一定有什么理由要告诉妈妈，对不对？”妈妈握住宝宝的手，认真地问。

　　宝宝看着妈妈的眼睛，不再说话了，小脸上一副紧张思考的神情。

　　“你说吧，妈妈不会怪你的。”妈妈握紧他的小手，鼓励道。

　　“因为，因为爸爸长的不够帅！”宝宝支吾了半天，说了句让妈妈啼笑皆非的话。

　　“是么？那你觉得谁比较帅啊？”妈妈再问宝宝的时候，眼里已经有了笑意。

　　“是舅舅啊，舅舅留着长头发就比较帅了。”宝宝让妈妈蹲下来，好把手搭在妈妈的肩膀上，面对面地说话。

　　妈妈眼底的笑意更深了。心里想：“这个臭小孩，审美观好像有些问题呢。”

　　她不想就这个问题和宝宝纠缠下去，因为她有很重要的话要对宝宝说。

　　她拉过来小凳子，坐下，让宝宝站在她的面前，这样，他们就在同一个高度了，他们之间可以平等地对话了。

　　“宝贝，你知不知道妈妈刚才心里很难过？”她注视着宝宝的眼睛，轻声地问。

　　出乎她意料的是，宝宝这次也并没有嬉皮笑脸地问妈妈为什么，而是轻轻地点了下头。

　　“那你知道为什么？”

　　“是不是因为我说不喜欢爸爸？”宝宝小声问，有些胆怯内疚的样子。

　　“是的，妈妈一想到爸爸是这样爱你，喜欢你，为了你辛苦地工作，赚钱，休息日都不休息，还要陪你去上你喜欢的课，陪你到处去玩……爸爸为你做了好多好多的事情，你却说不喜欢他！你说妈妈心里会不会很难过？如果爸爸听到你这样说，他一定也会很伤心的。”妈妈跟宝宝这样说着，心里竟然真是有些黯然。

　　宝宝沉默了半晌，用很轻很轻的声音说：“对不起妈妈，我以后不再说这种话了。”

　　小孩子负疚的神情，让妈妈心里有着强烈的心疼，她其实，怎么会真正地生宝贝的气？她只是想好好地教会他，不要那样轻易地就说出伤人的语言，他一天天地大了，应该学会怎样去爱和怎样被爱！

　　“那好，现在不说，以后也不说，妈妈永远不许宝宝说这种话，不管是什么原因！”妈妈像要求一个大人一样，要求着眼前这个刚刚长到118公分的孩子。

　　宝宝也真的像大人那样，重重地点了点头。

　　看着宝宝清澈如水的眼神，妈妈的心开始柔软起来，她于是伸出双臂，把宝宝抱在了怀里。

　　因为妈妈这个温暖的拥抱，宝宝明显地放下了心事，他揽着妈妈的脖子，重又跟妈妈亲热地撒起娇来。

　　妈妈的脸摩挲着宝宝那光润的小脸庞，心里有些微的感慨，她突然想给宝宝讲一个故事，于是问他：“宝贝，你知道人是怎么造出来的么？”

　　宝宝好奇地摇了摇头。

　　“那妈妈告诉你吧，从前这个世界上，是没有人的。有一天上帝来了，他看到这个世界这么荒凉寂寞，就决定造一些人出来，于是他就像宝宝玩陶泥游戏一样，走到一个地方，就用那个地方的泥巴捏一些小人出来，于是这世界上就有人类了。”妈妈这样给宝宝讲着关于人类由来的传说。

　　“啊？我们是用泥巴造的啊！”宝宝夸张地感叹着。

　　“是啊，”妈妈扳着宝宝的小手，告诉他：“你知道么？凡是上帝用同一块泥巴造出来的小人，他们就会组成一个家，相亲相爱地生活在一起。”

　　“那我们也是么？”

　　“是的，我们也是的，上帝用同一块泥巴先捏了妈妈，再捏了爸爸，然后再从爸爸妈妈心头各自取下小小的，最柔软的一块，捏成了你啊。”

　　妈妈一边说着，一边真的像捏一个小泥人那样，捏捏宝宝鼓鼓的脸颊，再捏捏宝宝柔软的小鼻头，捏的宝宝躲来躲去地，咯咯娇笑起来。

　　丁冬，丁冬……门铃响了，是爸爸回来了呢。

　　宝宝叫着：“我去开门，我去开门。”一边飞奔过去拉开了门。

　　还隔着一道铁门呢，妈妈已经听到那个人迫不及待地在问了：“宝宝啊，今天想爸爸了么？”

　　本来还吵吵嚷嚷的小孩子，突然就忸怩起来，过了好一会儿，才飞快地嚷了一句：“爸爸我爱你！”然后红着小脸，像一条小泥鳅般地从妈妈身边溜过去，钻进洗手间去了。

　　被关在铁门外的爸爸，一下子被这突如其来的表白幸福得不知所措，用探究的眼神望着妈妈。

　　妈妈一边微笑着，一边打开门，在他换鞋子的时候，附在他耳边，悄悄地把刚才的故事说了一遍。

　　而他的眼神，一时间，竟也盛满了温柔和感慨。

　　两个人拉着手，走进洗手间，看见那个觉得自己犯了错误的宝宝，正坐在自己的小凳子上，不好意思地望着爸爸笑呢。

　　爸爸蹲下来问他：“你是不是很爱爸爸妈妈啊？”

　　宝宝抿着嘴，严肃地点头。

　　“那爸爸妈妈也很爱你，这是为什么？”

　　“因为妈妈说，我们是一家人，是上帝用同一块泥巴做的，所以我们一定要很相爱很相爱呢。”宝宝的小脸又红了。

　　“说对喽，爸爸真是爱你这块小泥巴呢！”做爸爸的人，一边这样欢呼着，一边像捉一条大鱼一样，一把抄起宝宝的身体，把他夹在腋下向房间里冲过去了。

　　于是那里立刻就传来了这一大一小的两个男人，惊天动地的笑声和嬉闹声，听得妈妈一个人站在洗手间里，也傻傻地跟着笑了起来。

　　春风那样温柔地从窗口吹进来，带着淡淡的花香和树木青草的气息，她嗅着那气息，突然有些懊悔起来，刚才怎么忘记告诉宝宝了呢？她们这一家人，该是上帝用最芳香最柔软的春天里的泥土做成的罢。

　　2003.6.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