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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为:罗奔与奶奶 |
自打跟随父母到了中国之后,罗奔几乎每年都要回德国住上一段时间。短则一两周,长则一个多月。以前每次回来,罗奔可以说是家里最忙乎的一个人,找他的小伙伴简直络绎不绝。别看罗奔年纪不大,他在克雷菲尔德小镇也算是一位小名人了。
两年前的一个夏天,镇上有个年仅3岁的女童在玩耍时不慎掉入狭小的废井中,救援人员束手无策,罗奔挺身而出,勇敢地钻入废井,将救生绳绑到了遇险女童的身上,使女童顺利获救。为此,克雷菲尔德的镇长亲自为罗奔颁发了一个大奖杯,并让罗奔坐在巨大的花车上绕镇一周,受到全镇居民的交口称赞。
这次回来也不例外,苏珊、库克和其他一些小伙伴,几乎每天都要来找罗奔玩。他们在罗奔奶奶的古旧公寓楼里上下追逐,或者相约到小镇的教堂门口踢球。教堂的戴维神甫很喜欢罗奔,他只要一有空闲,就会站在教堂门口观看罗奔跟一帮小伙伴踢球。偶尔,戴维神甫也向罗奔打听一些关于中国的情况。罗奔觉得,在克雷菲尔德小镇,戴维神甫是最没有偏见的一个人,他很相信罗奔的话,对古老的中国充满了好奇和神往。
有天早上起来,妈妈问罗奔:“Eric,你今天还有安排吗?”
罗奔说:“我每天都有安排。”
妈妈笑了:“能不能给我一天时间啊?”
罗奔摇头:“不行,我的时间已经安排满了。”
妈妈说:“Eric,我想让你陪我去看看海伦。她的子宫上长了一个肿瘤,刚做完手术。”
“很危险吗?”
“暂时没有危险,但医生说必须长时间接受放射治疗,否则容易复发。”
罗奔有点为难:“可我已经跟库克他们约好去玩了呀。”
妈妈看看表,说:“如果我们现在出发,中午之前就能赶回来。”
“那好吧,”罗奔很懂事地点点头,“不过你要答应我,必须在中午之前赶回来啊。”
“OK。”
罗奔上楼去跟奶奶凯瑞道别。
奶奶坐在一把很古老的椅子上抽烟,夏日的晨光从窗口投射进来,给奶奶的全身镀上了一层金色。
“凯瑞,我跟Lice去看海伦,中午之前就能回来。”罗奔说。
奶奶问:“是刚做了手术的那个海伦吗?”
“是的。”
奶奶说:“替我向海伦问好,告诉她,对于她的不幸我很难过。但我年纪大了,不能亲自去看望她,请她多保重!”
“好的凯瑞,我会把你的祝福告诉海伦的。”
奶奶笑眯眯地摸摸罗奔的头:“Eric,Lice说你们下周就要走了?”
“是的,因为我快要开学了。”
奶奶叹道:“Eric,你知道我有多舍不得你走吗?”
“我知道,凯瑞。”罗奔上前搂着奶奶,“你为什么不肯跟我们一起去中国呢?Peter说,杭州的气候很适合老年人居住。”
“我老啦!去中国我怕适应不了。”
“Peter说你是舍不得这幢老房子。”
“呵呵呵,或许是吧。”奶奶笑道,“我从一生下来就没离开过克雷菲尔德,现在都快八十岁了,要离开还真有点舍不得。”
罗奔安慰说:“凯瑞,别担心,我每年都会回来看你的。”
奶奶略带凄怆地说:“真怕你下次回来的时候就再也见不到我了。”
“不会的,凯瑞。我不许你这么说。”
奶奶淡淡一笑,在罗奔脸蛋儿上亲了一下。
这时,妈妈在楼下叫:“Eric,我们该出发啦——”
“来啦!”
罗奔跑出公寓楼,钻进车里。
妈妈把车驶出小镇,走上一条寂静的公路。妈妈见罗奔沉默不语,便问道:“Eric,你在想什么?”
罗奔回答:“凯瑞说,她担心我们下次回来的时候,她已经死了。”
“凯瑞真这么说?”
“嗯。”
“你也很担心,是吗?”
“是的。”
妈妈说:“凯瑞年龄大了,身边的确需要人照顾。我跟Peter商量过,本来想带你回国跟凯瑞住在一起,可她不赞成我们这样做。凯瑞说,她没有权力要求你跟自己的父亲分开。”
罗奔心里矛盾极了。他在中国住了几年,已经习惯了杭州的的生活,如果让他马上回到德国,他还真有些不习惯。再说Peter是个中国通,波尔公司肯定希望他长期留在中国工作,所以要想举家迁回国内也是不太可能的。
罗奔不禁想到了海棠镇送绣花荷包给妈妈的文奶奶,她也是一个人孤零零地住在海棠镇。她每天都站在栅栏门口望啊望,总盼着小孙女能出现在自己的视线中。罗奔暗想,当自己在杭州跟小伙伴一道疯玩的时候,凯瑞是不是也坐在窗口前盼着孙子呢?
想到这里,罗奔觉得鼻子酸酸的。
到了海伦家,罗奔发现海伦完全变了样子。以前的海伦很漂亮,一头金色的长发闪着亮光,脸上的皮肤白里透红。可现在的海伦变得很消瘦,皮肤灰暗发黑,头发几乎已经掉光了。妈妈一见面就上前紧紧抱住海伦,哭得像个泪人。
海伦劝道:“Lice,别这样,我现在不是挺好的吗?”
罗奔说:“海伦,凯瑞让我转告你,她年纪大了不能亲自上门看望你,希望你多保重。”
“谢谢凯瑞。”
罗奔问:“海伦,你现在还吃药吗?”
“是的。”
“你觉得身体哪里还不舒服呢?”
海伦回答:“我现在吃药的目的主要是控制病情,希望肿瘤不要复发或者转移。”
罗奔问:“你没试过吃中国的草药吗?”
妈妈笑了:“Eric,你想把所有人都劝说去中国定居吗?”
海伦说:“我对中国的草药不了解,听说很神奇,希望有机会试试。”
“这好办,”罗奔说,“让Peter在中国给你找个最好的医生,定期把草药寄给你就可以了。”
“谢谢你,Eric,如果需要的话,我一定请Peter帮我找位中国医生。”
罗奔很认真地说:“中国的草药很神奇的,我有个同学得了一种怪病,怎么都治不好,结果找到一位老中医,吃了几包草药就全好啦!”
妈妈说:“Eric,别再提中国的草药了。我想跟海伦说说话。”
罗奔站起来:“你们聊吧,我去帮伯恩修剪草坪。”
“小心点,别伤着自己。”妈妈提醒道。
伯恩是海伦的丈夫。他长得又高又壮,力大无比。罗奔一边跟伯恩聊天,一边帮他修剪草坪,忙乎了近一个小时,弄得满头大汗。
海伦出来招呼罗奔:“Eric,进屋来喝点水吧。”
罗奔进屋咕嘟咕嘟喝了一大杯水,把嘴一抹,说:“Lice,我们该走了。”
海伦说:“在这里住一天可以吗?”
“不行,我答应凯瑞中午之前赶回去。”罗奔说,“下午我还跟库克他们约好在教堂门口踢球呢。”
妈妈面有难色地对罗奔说:“Eric,要不……我们就在海伦家住一天再回去?”
“不行!你答应过我的。”
“可是,我跟海伦好长时间没见面了,我想留下来陪陪她。”
“你总是改变计划,我不喜欢你这个样子!”罗奔很生气。
海伦说:“Eric,你看这样行不行。我让伯恩开车送你回克雷菲尔德,你同意Lice留下来陪我住一天,好吗?”
罗奔尽管很不情愿,但他只好接受了海伦的建议。
临走时,妈妈对罗奔说:“Eric,海伦是我最要好的朋友,我不想让她失望,你明白吗?”
罗奔气呼呼地说:“库克也是我最要好的朋友,我答应要回去跟他踢球的,我也不能让他失望!”
“所以我没有要求你留下来。”妈妈说。
“哼!”罗奔一扭头走出屋子。
“Eric!”妈妈在背后喊道。
罗奔连头都没有回。
罗奔怎么也没想到,他跟妈妈的这次分手居然成了诀别!
第二天中午,噩耗从警察局传来。妈妈在返回克雷菲尔德的途中遭遇车祸,等救护车赶到事发地点时,妈妈已经停止了呼吸。
当罗奔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顿时有种天崩地裂的感觉。在酣畅淋漓的痛哭之后,罗奔内心非常自责,他完全不能原谅自己!因为当妈妈最后一次呼喊他的名字时,他竟然没有回头看妈妈一眼!
在妈妈的葬礼举行后的第三天,罗奔就催着Peter先生带他离开了克雷菲尔德。对于罗奔幼小的心灵来说,克雷菲尔德已经变成了令他伤心欲绝的小镇,他甚至再也不想回到那里了。
临走前,罗奔和Peter先生在警察局领到了妈妈的遗物。其中就有那只绣花荷包。罗奔请求Peter把绣花荷包交给自己保管,他发誓一定要把妈妈随身携带的这只绣花荷包好好珍藏!因为只要一看到这只荷包,他就能想起妈妈,就能想起跟妈妈在海棠镇度过的那段幸福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