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学生做实验：借虚假实验 启学生心智？

用于实验的萝卜

　　“见到你真高兴，有你这样的朋友在身边，好开心！”“真讨厌，滚一边去，看见你心里就来气！”面对两个普通的白萝卜，成都金牛区金泉小学的学生们，对其中一个说赞美的话，而对另一个则用力骂。

　　原来，这是学校师生为期一个月的实验，让孩子们用不同的语言对待两个萝卜，感受语言对萝卜的作用。

　　实验结束，学校给出的答案是“被骂的萝卜比被赞美的萝卜坏得更快一些”，而如果得出的结果相反，则表示被赞美的萝卜“过于骄傲，不思进取”，因此比被骂的萝卜坏得更快。

　　然而，该实验引起了不少家长和网友的质疑，学校方面对此解释，该实验确实没有科学依据，主要是对学生起到教育作用。而教育专家对此事的看法存在争议——脱离了科学的教育，有存在的合理性吗？

　　萝卜实验

　　实验方式：

　　对萝卜说不一样的话

　　今年2月到3月的一个月时间里，成都金牛区金泉小学三年级学生波波（化名）的班上，40多位同学每天分组，轮流对着两个白萝卜进行夸奖和责骂，“我是觉得有点搞笑，但孩子说这是一个实验，很期待结果。”这是波波母亲最初的看法。

　　这是学校开展的一次“萝卜实验”——在今年2月19日金泉小学新学期开学典礼上，学校为每个班级分发了2个普通的白萝卜，大小、重量相当。当天，学校校长举着一个大萝卜站在旗台上，倡议全校师生做一个为期一个月的实验，让孩子们用不同的语言对待两个萝卜，然后去观察、发现、记录萝卜的变化，旨在切身感受生活中语言的作用，让孩子变得更加文明和友善。

　　根据该校一名老师介绍，全校共1600多名学生，六个年级每个班均分得两个白萝卜，学校通过向全校孩子征集，选出了“最受激励”和“最让人沮丧”的十句话，在一个月时间里，每天每班安排三组孩子，分别对两个萝卜进行“表扬”和“打击”。“别放弃，你一定能行……知道吗？你的美丽是一直努力的结果……”“瞧你这熊样！长大了也好不到哪里去……还想有进步，可能吗？你是我见过的最愚蠢的人了！”孩子们用截然不同的语言，分别说给面前的两个萝卜“听”，在萝卜对比实验开始之前，学校表示，并没有告知学生可能的实验结果，而是让他们每天一边发现、观察，一边绘制萝卜的变化图，把萝卜每天的变化记录下来。

　　实验结论：

　　“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3月底，“萝卜实验”已经结束，成都金牛区教育局在其微信公众号上，推送了一篇文章，名为“金泉小学的师生每天对萝卜进行表扬和批评，一个月后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文章中，附上了一张两个萝卜的对比图，表皮上画着笑脸的萝卜，明显比旁边的一个更完好。文章中则表示，左为某班的“沮丧”萝卜，右为“开心”萝卜，其实萝卜本无差异，带来如此极端差异的，是每天孩子们至少三次的对话。“若不是亲身经历，有谁会相信，仅仅就是不同的10句话，居然会对萝卜产生如此大的影响，原来平常我们说出的话语，真的可以‘毁掉生命’。”

　　此次学校共发了60个萝卜，在两张集体展示的照片中，“沮丧萝卜”和“开心萝卜”差别也较为明显，不过“沮丧萝卜”有30个，而“开心萝卜”只取了18个样本。

　　最初，文章一再强调，不同的语言会对萝卜产生不同的影响，并用图片表明，被表扬的比被打击的更完好。但随后又提到，也有少部分班级的同学看到，“沮丧萝卜”长得比“开心萝卜”要好，在这种情况下，孩子们却有另外一番感悟：他们看到的是，在逆境中的萝卜永不言弃，勇敢地去面对人生的挫折。

　　实验感悟：

　　无论哪种结果都可以解释

　　据该校的老师说，他们在实验结束后搬动所有萝卜的过程中，还意外地发现，“沮丧萝卜”大部分都比较坚硬，触碰上去犹如石头，而“开心萝卜”则要柔软得多。

　　记者根据学生们写的“萝卜实验”感悟发现，在实验期间，学生们不仅用图画和文字记录萝卜变化，还在实验结束后写了总结，无论哪一种结果，都有一种具有教育意义的解释，比如“被批评的萝卜长得好，是因为它越挫越勇，被表扬的萝卜长得不好，是因为它骄傲自满，安于现状，从此堕落。”从这一层面说，那无论说好话还是坏话，都是正确的。

　　实验背后

　　校长称“预估”被表扬的萝卜状况更好

　　针对网友在微信上的留言，金泉小学校长卓彦进行了回复。“教育需要的是亲历，要去切身感受每一个生命的过程。”卓彦告诉记者，他们看到别的学校在做这个实验之后，发现绝大部分被表扬的萝卜比较好，并且宜家也做过类似的实验，包括日本有人出过一本名叫《水知道答案》的书，只不过这本书争议比较大，“因此我们预估被表扬的萝卜状况更好，但任何东西要以事实说话，但这种事实能够反映什么情况，就是仁者见仁。”

　　卓彦表示，如果纯粹从科学实验来界定的话不太妥，该实验其实更多的是学校的一个教育活动。“无论哪种情况都是正常的结果，希望在萝卜的变化中，能够让大人和娃娃都有所触动。”每一个孩子通过萝卜的对比实验，有了自己的思考和对生命的理解，理解没有正确与否，从过程中体验，体验中感悟，这就是教育的本真。

　　“萝卜”争议

　　“教育方法千万条，符合科学第一条”VS“能让孩子试错、反思，有好处”

　　家长有争议

　　赞成：至少可培养情商

　　虽然不少家长质疑这种教育方式，但仍有一些家长认为，这项“萝卜实验”对娃娃的教育有好处。有家长认为，先不说有没有科学依据，这个活动对培养娃娃情商大有好处，“教会他们怎么说话，换种方式说话和沟通，达到的效果会不一样。”在这些家长看来，现在好多人就是不会说话，让听者难受。“孩子在成长过程中，是需要借用一些形式上的东西去引导的。”

　　反对：实验没有科学支撑

　　4月初，记者在金泉小学校外，就语言对萝卜的变化是否有关系的问题询问了多名学生，得到的答案是不一样的，有的学生说：“还是有一点。”而有的则称，“没有关系，都是假的。”还有一位学生说，“我后来在家里面又做了一次实验，结果发现不管你说什么，两个萝卜都是要烂的。”

　　更多家长和网友认为，这个实验没有科学做支撑，让孩子接触这种“意念控制”的东西，是很可怕的，没有基本的科学精神。“很简单，你这个实验，就是让孩子觉得你说的话真的能左右一个萝卜。科普要从娃娃抓起啊！”

　　专家有争议

　　北京师范大学教育学部讲师刘幸：

　　能让孩子试错、反思，客观上有实效

　　北京师范大学教育学部讲师刘幸认为，从客观效果上讲，对部分孩子而言，或许通过这次的实验，能够大胆地证明，两者之间没有关系，这其实也是一种很好的学习。

　　此外，平时讲不出口的脏话，通过这样的形式讲出来了，有些孩子可能会反思，当脏话真的说出口的时候，是不是自己也不太喜欢？自己是不是应该改一改待人接物的方式？因此从“教育”的角度来说，这场实验是有实效的。这场实验还可以探讨的地方有很多，仅仅局限在实验有没有科学依据，其实是一种遗憾。

　　中国科学院成都生物研究所研究员潘开文：

　　语言无法左右植物变化

　　中国科学院成都生物研究所研究员潘开文称，“摘下来的萝卜，存放一个月的话早就烂了，除非进行保鲜处理和及时干燥。”因为萝卜一旦被摘下来，微生物会很快侵染，并将其分解，也就是腐烂。萝卜保鲜，跟保鲜剂、气温、水分有关。从现有的知识水平来讲，语言左右植物生长变化，这是不存在的。

　　四川师范大学教授游永恒：

　　这种教育方式可能误导学生

　　教育专家熊丙奇认为，如此方式缺乏科学依据，带有很多的唯心色彩，教育教学的环节还是要基于科学，学校的初衷没有问题，让孩子学会赞美，但要考虑手段是否科学，是否尊重教育规律。

　　四川师范大学教授游永恒说，没有科学依据，但又要作为一种教育的形式，这样对孩子的行为反而是个误导，“无论什么样的教育，至少方式必须符合科学常理，强调对孩子的鼓励，或者挫折教育，可以选择的方式有很多，不应该去选择这种可能误导学生的方式。”

　　刨“萝卜”根

　　这种实验思路

　　像不像《水知道答案》？

　　这种教育方式从何而来？

　　卓彦提到的《水知道答案》，这部畅销书由日本商人江本胜创作，他在冷室中以高速摄影的方式，来拍摄水结晶的照片，发现水对祈祷、音乐和文字具有感知能力，例如在水的旁边贴一个写着“愤怒”的纸条，水结晶的照片就会很难看，如果在水的附近贴一个写着“谢谢”的纸条，水结晶的照片就非常漂亮。而直到现在，《水知道答案》都没有被科学界所认可，甚至被认为是一门伪科学。在知乎、果壳等社交平台上，大量网友质疑这本书，称其是伪科学。

　　曾有媒体报道，广州某小学学生们进行“米饭实验”：把三碗米饭放在冰箱里，每天上学前捧出来，对着第一碗说“你美得像个天使，我真舍不得扔了你！”之类的赞美话，对着第二碗说“你这么恶心，还敢待在我家里，我要好好教训你！”之类的恶言恶语，而对第三碗则不理不睬。据称，过了一个月后，“奇迹”发生了，听了好话的米饭散发出香气；挨骂的米饭变黑发臭；遭到不理不睬的米饭流出了脏水。相关报道一出，社会舆论哗然。

　　记者手记

　　萝卜知不知道“答案” 孩子们心里明白

　　有孩子写出“被表扬的萝卜长得更好，原来表扬是会影响植物生长的”，如果孩子真的相信事情是这样发生的，这是失败的教育；抑或孩子根本不相信，只是根据这个现象联想的一点感悟，那也就只不过是一次看图写话而已，同样没有达到让孩子向善的目的。

　　科普教育，从娃娃抓起。一个建立在科学基础上的实验活动，直接跳过事实，去强调表象的关系。实验本身都不真实，何谈再用这种不真实的实验，去传递、去教育孩子向美向善？作为小孩子，很难做到主动思考、批判性思考，连成年人都很难做到，老师不应先入为主将自己希望传授的东西，预先设定好，再凌驾在一个本不可能发生的现象上，这样不仅误导学生，也违背了让孩子自己去感悟的初衷。

　　另一方面，其实很多高深的科学，源于常识，甚至在生活中无处不在，我们不能太低估如今的小学生，用一些经不起推敲的方式试图达到教育的目的，萝卜什么样，知不知道“答案”，他们心里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