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踹死你！”
课间休息时，几个学生正围着我聊天，猛然听到这么一声吼，我马上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看到比我高出一头的13 岁的瑞正抬脚去踹地上的同学。
“在干什么？”我脱口而出，很多年没看到过打架的场面了，我下意识地冲了过去。看到瑞踹出去的脚落在小星的臀部，小星往前冲了一下。
我本能地把躺在地上的小星搀扶起来，看到他的左眼下方有一条血痕。
“疼吗？”问小星时，我的心很疼。
“不疼！”11 岁的小星和我一样高，很坚强地答道。
“请跟我来，我要和你谈谈。”
小星旁边的女孩很不理解：“老师，小星没打人，你为什么先带他走？”
“因为现在最需要得到安慰的是小星，而不是打人的瑞，我要确定小星没有任何问题。你明白吗？”我耐心，也有意教她遇到这样的事情，应该先照顾受伤的人。
带小星到了办公室，我从冰箱里拿了一瓶水垫上毛巾敷在小星的伤口上，然后开始问小星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他说他和瑞都在看别的同学玩游戏，瑞碰到他的脚，他推了瑞，瑞就把他推倒并踹了一脚。
“明白了，你现在的主要任务是护理好你的伤，我来找瑞问情况。”
回到教室，瑞面色冷峻地坐在那儿，但我能感到他其实是焦虑的，因为他不知道我会怎么整治他。
“瑞，请跟我来。”
瑞站起来的瞬间，流露出他和所有人为敌的神情，让我想起自己年少时因家庭成分受排挤的经历，我能感受到瑞在那个时刻无比孤独。
瑞随我来到办公室，我指了指小星刚刚坐过的椅子：“坐吧，宝贝儿。”
我的态度让他非常意外，有些不知失措，他嘟囔着：“不能坐下。”
之前踹小星时的霸道和起身要捍卫自己的霸气瞬间荡然无存。
“为什么不能？我是真心请你坐下的，宝贝儿，坐吧。”我温和又真诚。
瑞小心谨慎地望着我，眼中的怒气已消失殆尽：“我刚打了小星，不能坐。”瑞的声音又降了几度。
“我知道，我亲眼看见你踹小星。坐吧，宝贝儿！”
瑞一定从我的声音里听出了我的平和与温暖，确信我是真的希望他坐下后，他很不自在地坐了下来，整个身体没有来的时候那么坚挺。我想他原是准备迎接我的狂风暴雨的，没想到我捧给他的是和风细雨。
瑞坐下了。我在想，瑞知道他打人不对，我有必要强调他的不对吗？强调他的不对，能引发他思考吗？我该怎样教他学会冷静地处理类似的事情呢？
这个时候，瑞是最没安全感的，如果我毫无顾忌地发火，是不是相当于在他恐慌的心上踹了更多脚呢？我对他的踹与他对小星的踹又有什么不同呢？我能说自己是在教育瑞，不是在霸凌瑞吗？
想到这儿，我内心竟满是对这个惶恐少年的疼惜。
“跟我说说发生了什么事，好吗？我只想知道事实。”我的态度就是：你说吧，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你只管放心说，我不会吼叫或怒骂的。“我和小星看别的同学玩游戏，他把脚放在我桌子上，我就趴在他脚上看同学玩游戏，他让我拿开胳膊，我让他拿开脚，他不但不拿开还推了我，我一生气就推了他，他没站稳就坐到地上了，我心里还是很气，就又踹了一脚。” 瑞低垂着头描述了经过。
“哦，我在国外待了20 多年了，不太清楚这样的事情发生后，国内的老师会怎么处理，你能告诉我吗？”我非常真诚地想知道，同时也在思考该怎么处理这件事。
瑞想了想说：“老师会发脾气，批评惩罚我，还会找家长。”
“在美国这样的事情是很严重的，是一定要让家长知道的。你想让父母知道吗？”
“不想。”瑞的声音突然从胆怯变得非常坚定。
“你告诉我，如果你看到一个同学把另一个同学推倒了，在人家处于劣势的时候又去踹上一脚，你觉得这么做对吗？”
“不对。”
“从我自己观察到的，小星受了伤，你在他躺着的时候，又踹了一脚，你觉得这件事在所有目击者眼中，谁比较理亏？”
“我。”
“如果你是老师，你是我的话，你会怎么处理这件事情？”
瑞想了一会儿，没有直接回答我：“老师，你会告诉我的父母吗？”
看来瑞非常担心父母介入这件事。
“这取决于你和小星，而不是我。我的任务不是指责你，然后把你交给学校和家长去惩罚，我的任务是让你知道，这样的事情发生后如何妥善处理，下一次同样的事情再发生时，你知道如何应对，懂吗？”
瑞的眼里闪过一丝亮光，然后很真诚地说：“老师，是我错了，我不该打小星。”
“非常好，谢谢你勇于承担责任。我去把小星找来，你们两个自己想办法解决，你看好吗？我相信你会作出正确的选择的。”
“放心吧，老师。” 瑞不再紧张了。
回到教室，看到小星的眼角肿胀起来，我心里很不舒服：“小星，你06 不吼不叫——博士妈妈高效教养法
受了伤，作为老师我是要跟你的父母解释你为什么受伤的，你想让他们知道吗？”
“不想！”
“可是后天你就要回家了，这么大的一块伤一定会有痕迹的，父母问起的话，你怎么解释呢？”
“我就说自己不小心摔的。”
“瑞很后悔和你动手，如果他向你道歉的话，你能原谅他吗？”
“能。”
“太谢谢你的配合了，小星！”
在去办公室的路上，小星告诉我：“老师，你知道吗，我在现场听过您的演说，也看过您的书。”这让我觉得和小星的关系一下亲近了许多。
瑞看见小星进来，主动站起来：“对不起，小星，我不该跟你动手。”
因为瑞是自愿道歉，他看起来非常真诚，小星也很有肚量：“没关系！”
“你们俩现在在一个小组，你们希望还留在一个组里，还是分到不同的组？”两个人都说要留在一个组里，遇到类似的情况，不会再有过激行为了。
他们俩都充满感激地望着我，我自己也处于彻底地被信任中。
瑞和小星后来没再吵闹，还常在一起玩，愉快地完成了最后两天的夏令营生活。孩子们年龄小，难免有一些过激行为。作为父母或老师，我们无须抓住他们的错误不放，给出错的孩子实施软暴力。温暖善良的处理方式远比对他们进行惩罚，让孩子收获更多、成长更快。
孩子出错后，是惩罚他们，还是帮助他们知道出错后怎么承担责任，以后不再有同样的冲动？前者曾让我感觉自己很无能，后者让我有为人父母师长的自豪感。
感悟
我曾在别人出错时，感觉自己比出错的人崇高圣明许多，觉得自己有权力辱骂出错者践踏他们的尊严，这份特权从何而来，又是谁给的呢？其实在孩子出错的时候，正是体现一个人爱的能力的时候，孩子们需要成年人敏感、良善相待，更需要成年人用心去唤醒出错人良善之精神！
来源：选自《不吼不叫——博士妈妈高效教养法》，由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授权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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