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产罢问君三语

  我只记得我问了两个问题。

  我整个孕期被“胎儿偏小、羊水偏少”这八个字困扰着,中期之后他们索性给我下了“胎儿宫内发育受限”的诊断。我住过三次院,每次产检数字都是噩梦;我翻阅过无数网页,对“小头畸形”“纸样儿”之类冷门少见词汇都熟之甚详。我成天在问“怎么办”:如果孩子生下来很小怎么办?如果孩子真的……怎么办?我妈说:你可以写一本书,叫《十万个怎么办》。

  我没到预产期就上了手术台——医生的想法:“还是拿出来好。隔肚子猜谜不是个办法。”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就这意思。我心不在焉签了一堆风险知情书,内容一字不看,我只关注一件事:我孩子,没问题吧?

  我听见裁纸一样细而轻的“哧啦”声,是他们拉开了我的身体;感受到挤压,听见“吱呱、吱呱”的水声;然后:“哇”——婴儿的哭声并不嘹亮。医生大声说:“丫头片子。”我赶紧问:“她多重?”医生答:“急什么,又不是在秤上出生的。”

  我的身体静止,我的耳朵跟随一切动静。医生走来走去在处理,报体重:“2530。”正常新生儿的体重在2500~4000克之间,她,以微弱的差别让自己跻身标准范围。报分:“10分。”过一会儿又是:“10分。”我知道这是婴儿阿氏评分,分别在1分钟和5分钟测量,10分是满分。我以“妇产科网络大学自修毕业生”的水准判断:我的孩子,健康正常。

  肚子上还在起起伏伏——痛觉果然与触觉是分开的。我听见医生在聊天,再没别的了。再侧耳听听,确实没有别的声音。我到底按捺不住:“医生,她怎么不哭了?”

  几个医生都笑了:“老哭那不是有毛病呀。”可是我妈说:我还问了第三个问题。

  我快中午进的手术室,她在医院餐厅,一边等,一边吃完食不下咽的一餐。喇叭里不时传出:“某某的家属去某处看小孩。”隔一会儿又叫一个家属。终于叫出我的名字:“某某某的家属请去九楼。”——没说“看小孩”,我妈立时心慌脚软,脑子也不知道想什么了,晕晕地下楼。

  到产房门口,我正平躺着被推出来,小婴儿在我身边。我满脸胀得通红,也不知是缺氧还是麻醉作用,一看到她,就急忙问:“妈,帮我看看她漂不漂亮?”显然是我抬不起身,看不到孩子。

  我妈急急看一眼,告诉我:“漂亮,漂亮。”

  我长出一口气,仿佛一腔沸腾的血渐渐退温,溢出满头汗,脸不那么红了:“那我放心了……她眉清目秀,我就放心了。”

  过了好几年,我听到她说这一段,目瞪口呆。不仅是因为不记得,而是……这问题是不是太幼稚?

  所有的文章都反反复复说:年轻的爸爸妈妈们,其实只关心孩子健不健康,顶多关注“眉毛像你,眼睛像我。”什么美丑高矮大小,全是浮云。

  但我记得第二次住院的时候,邻床的新妈妈在所有访客散去后,俯身在她出生几小时的小女儿上方良久,直起身来,以无限遗憾的口气说:“唉,等她十八岁,我带她开眼角吧。”唯一听众如我,当场傻了眼,不知如何应对。

  容我承认:关于我的女儿,我对世界只有非常微小的祈求:健康,再来一个还是健康。但,如果世界仍有余力,能不能麻烦让她漂亮一点点?我只希望“眉清目秀”,真的。我如此,世间母亲——至少生了女儿那一半,也都如此。

  世界,你就应允了吧?作者/叶倾城    编辑/熊敏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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