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开始意识到自己怀孕的时候,正站在超市的过道里。
一周之前,我作了一次所谓的早孕测试(产品的外包装上写着“最精确的结果……提前五天知晓!”),结果是阴性的。当时我正站在一个寿司柜前琢磨着晚餐吃什么——是辣味金枪鱼卷,还是鲑鱼黄瓜?——这时,站在我旁边的约翰很随意地问道:“嘿,你的生理周期来过了吗?”我如此信服于粉色验孕棒及它的一条线(表示未怀孕)的权威,居然忘记了那些更为传统的指标。我和约翰慢慢地转过头看着对方,一种卡通般的觉醒。“噢,我的天哪!”我说。突然间,一份啤酒加寿司的晚餐引起了我们新的高度重视。我们把购物车推到商店的入口处,重新开始了购物之旅。现在我们将购买并享用三个人的食物,而不是两个人的,因此我们决心必须要选正确的。
但是与此同时,事情变得复杂起来。这时,调味品通道刚走了一半,我驻足在一罐罐花生酱前。我知道花生和其他豆科植物是健康的蛋白质来源,但是我不是也曾听说过孕妇在怀孕期间吃坚果,她的孩子容易患过敏症吗?于是我们继续向前走。当停在乳制品专柜前的时候,我们又犹豫了。每个人都知道乳酪是钙的有效来源,对构建身体的骨骼极为重要。但是我听说过软奶酪,或者那些鲜奶制品,可能带有李斯特菌,将会造成胎儿的先天性缺陷或导致流产。于是我们又继续向前,走到冷冻区域的海鲜食品处,一些目光呆滞的鱼在冰上盯着我们。我依稀记得鱼体内的脂肪酸会促进胎儿大脑发育——但是有些鱼也会含有污染物,比如汞和苯等。
如是种种,我们在商店里走走停停,犹豫不决。瞬间,世界上所有的食物都被分为了好的和坏的、无毒的和有毒的两种,这都需要我们作出正确的决定。根据现代科学的理论,我们进退两难,但看起来又变得很原始:我们返回了狩猎收集者的状态,需要考虑吃什么才是安全的。我们放弃了检查那些长在森林地表层的蘑菇,站在了超市荧光灯照射的过道里,仔细地看着一个包装上的条文。我和约翰隔着空的购物车看着对方,感到十分困惑。
日常生活中没有什么事情能像吃饭一样由于怀孕而迅速改变。目前一些关于食品安全的担忧把每一顿饭都变成了雷区。服务员和收银员开始为这些质疑负责:这些乳酪是经过巴氏杀菌的吗?鱼是彻底烧熟了的吗?鸡蛋和牛奶都是绝对新鲜的吗?这一切都变得令人生畏,因为你所吃的东西将会变成你孩子的一部分。有时,这种观点甚至会用漫画式文字来表达——那是在我第一次怀孕期间,我在一家育儿网站注册,每个周六,我都会收到一封他们发来的邮件,告诉我胎儿当前的大小,并总是用一些食物来描述。我了解到,第9周时,我的胎儿就像葡萄粒一样大;第17周时,像小萝卜一样;第19周时,像一只“大的传家宝番茄”。这种暗示很明显:你的孩子就像你所吃的东西,他最好不要像一块奶油夹心蛋糕。
在那漫长的9个月里,我从来没有彻底消除我在那个明亮、寒冷的超市走廊里第一次感觉到的焦虑和不知所措。我尽可能吃得健康,但又总是在事后怀疑自己的选择,为一些疏漏而自责,担心我的孩子没有摄取到某些至关重要的营养。当我得知自己第二次怀孕时,所有这些焦虑与困扰再次汹涌而来。“吃”这件事情又一次变得不简单,它不再是一项简单的生理功能,更不用说是一种可以享受的快乐了;它是一系列令人忧虑的选择,是一项具有严重后果的行为,而我每一天都要经受三次考验。当我每一次打开厨房的橱柜,或者注视冰箱的时候,这些问题都会向我袭来:孕妇口中吃入的食物对胎儿真的有影响吗?我们应该怎样去鉴别好坏?谁能帮我弄懂它们?
。
在我这次怀孕后第2个月的一个温暖的8月早晨,约翰和我去市区首次与医生预约见面。在检查室里,我的产科医生热情地接待了我,她是个活泼、友善的女医生,曾为我的第一个孩子接生。她让我躺下来并把超声机的探针放在我的肚子上。我身旁的屏幕上,出现了细长的波图。我不禁想,宝宝看起来真像一粒蚕豆。“恭喜!”她说,“你怀孕大概有7周了。”随后,她关掉超声机,带着我们去了她的办公室,在那里她递给我一叠复印资料。它们大多是关于食品的。在她提问之前,我几乎没时间细看那些资料。
“你一周吃几份鱼、几份乳制品、几份全谷物?”她问道。我磕磕巴巴地回答着这些问题(一“份”究竟是多少呢?),感觉自己回答得很不好。“你的体重应在前3个月内增加3~5磅,之后大约每周增1磅,总体增重25~35磅。”稍微停顿了一下,她看着我的眼睛继续说道,“现在,我们来说饮食安全的问题。”我拿出了笔,开始记录:李斯特菌、汞、PCBs(多氯联苯)、弓形体病毒……一种突如其来的恐惧感嗡的一下像电波一样击中了我,她的声音渐渐消失了。
“火腿三明治。”我脱口而出。产科医生奇怪地看着我:“什么?”
“大约两星期之前,我在野餐时吃了一个火腿三明治。”上帝啊!我想,我都做了什么?冷切片会带有李斯特菌!而那些三明治也在太阳底下放了数小时!嗡嗡声越来越大,我感到脸开始发热,掌心开始出汗。
“如果你没有什么症状的话,你和宝宝应该没事。”医生说道。她微笑地看着我,亲切地说:“但是你必须十分小心。”
医生们,以及其他很多感兴趣的人,长期以来很关注孕妇往自己的嘴里塞了什么。随着这些关注,不可避免地会有人试图通过操控孕妇的饮食来影响孩子的天性。“由于人们对于胎儿及其形成知之甚少,他们就开始关注他们所能看到的和控制的东西,如果你看了过去的几个世纪里孕妇都被要求吃了什么,就知道很多人都是强忍着去吃的。”芭芭拉•路克——一位在密歇根州立大学研究孕期饮食的产科学和流行病学教授这样说道。
第2世纪的名医盖伦认为:“孕妇的首要任务是避免饱食” ,或饮食过量。盖伦认为“女仆和其他贫民女子因为劳作”不会“过度饮食”,于是她们“受孕容易,分娩容易,并极易生出足月和营养充足的孩子”。他觉得应该把这个作为经验传授给孕妇。其他古代医学药典的作者附和着警告不要吃油腻的、甜的、酸的或者膨化食品,并要求孕妇采取一种
甚至连《旧约》中的神也加入进来,在《士师记》中,上帝的天使出现在日后的参孙的母亲面前告诫她:“不要饮酒或烈性饮品,不要吃不干净的食物,这样你将怀孕并生一个儿子。”那一代代的助产士和其他传统的医生对他们怀孕的患者会提出忠告:在怀孕期间女性应吃得更多一点;应该注意饮食上“热”与“冷”的均衡。
19世纪末,研究者们开始将注意力转到孕妇的饮食上,随之提出了一些科学的建议。德国汉堡的产科医生路德维希•普罗霍夫尼克,于1889年首次发表了关于孕妇饮食的研究。像那个时代的许多医生一样,普罗霍夫尼克重点关注巨型胎儿出生的危险。许多女性童年时期的营养缺失造成了她们的骨盆狭窄;在一个剖宫产手术尚不安全的时代,巨型胎儿在狭窄的骨盆内很容易遭受严重的损害,甚至造成母亲与胎儿双双死亡。普罗霍夫尼克的解决办法是严格规定孕妇的饮食:高蛋白质,低热量,尤其是低碳水化合物,同时摄取微量的盐,并尽量少饮酒。基于他对三个女性的观察,他声称孕妇按照这个饮食理论可以使胎儿变小从而易于分娩。
本文由南方出版社授权摘自《胎内人生》一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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