胎动时,你会不会痛?

  对我而言,要男孩或女孩还不至于牵涉到身份的尊卑或是严重的疾病问题。我就想开始了解这个孩子,想象我的家庭成员——家里会挂着一件带荷叶边的礼服还是会挂着一件条纹套衫。我像一个痴情少年那样在笔记本上涂鸦各种名字。我纯粹是被我的好奇心所驱使。

好奇心同样也驱使着年轻的医生伊恩•唐纳德。他为人热情而又冲动,机警而又性急。有一所美国大学给他冠以“疯狂的红毛苏格兰人”的称号。作为老师,他技艺高超;作为医生,他极富同情心。除此之外,他还喜欢鼓捣机器。“我觉得我打心底里就是个工程师,”他曾这么说,“我妻子说那是因为我们只有女儿,没有儿子,所以没人和我一起玩火车。”

从1954年开始,唐纳德在格拉斯哥大学教书,他教的是助产。在这里,他可以将那工程师般感性的一面发挥得淋漓尽致。他的目标就是拍一张胎儿的照片,而且他深知只有采用声纳技术才能达到目的。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时,法国物理学家保罗•郎之万改进了声纳技术,并将其应用于抵抗苏联潜艇带来的威胁。声纳技术的工作原理是在水中释放高频声波,当声波遇到了固体物质就会反弹回声。对唐纳德而言,这种方法对人类非常适用。正如他所述的:“其实子宫内的胎儿和大海中的潜艇根本没什么太大的差别。”

早期医疗用的声纳技术要求把物体浸在一个巨大的盛水箱中,显然这一要求对唐纳德的孕妇患者来说并不适用。为了摆脱水箱的限制,他进行了一系列的实验。可实验往往演变为错漏百出的闹剧。首先,他尝试将超声探头浸在一桶水里,而这桶水要放在病人隆起的肚子上。“人人都能想到那种情景,病人躺在床上乱作一团,经常会出现把床弄湿的情形。”唐纳德如是说。

随后他产生了采用装水气球的想法,并且决定用避孕套来作实验,因为避孕套的大小和形状是最合适不过的了。他连哄带骗地让一名客座教授去买避孕套,而自己则坐在商店外的车里等着。当店员询问那个教授要哪种避孕套时,“他说他不知道,但是会立刻跑回车里看看要哪种。而后这个故事就传开了。”唐纳德这样转述着教授的回答,并且略带同情地说,“很快,地球人都知道了。”

最后,在唐纳德坚持不懈的努力下,他终于成功了。他看到了渴望已久的女人的子宫内部。“我此生难忘我第一次观察子宫时的那种兴奋和激动。那个孕妇还在怀孕初期,6~7周的样子。”唐纳德回想着,“现在我们终于可以站在一个新的起点上来研究怀孕和孕期这一课题。”纵观人类历史,他总结道:“胎儿的成长过程一直都被隐藏在名副其实的铁窗帘后。”如今,他终于掀开了窗帘,将真相公之于世。而由他所拍的照片也于1958年6月在医学杂志《柳叶刀》上首次在世人面前公开亮相。

我现在就在研究这些图片。从这些扫描的图片中可以看到婴儿头骨的轮廓,那是个完美的椭圆;一对双胞胎的身体紧紧依偎着;一个14周大的胎儿填满了整个子宫。(最后这张照片的标题处,唐纳德标注了一段话:在照超声波前,很多医生都将怀孕误诊为子宫肌瘤。)这些图像都很模糊,难以分辨,有点像黑暗的天空中飘着片片乌云。它们让我想起了首次登月时传回来的那种颗粒似的片段。唐纳德向我们展示了子宫的内部,令我们改变了对怀孕的看法。这种潜在的转变就像是在外太空看地球一样那么彻底。

事实上,有很多医生并未因此而转变。唐纳德的一名竞争对手嘲笑他居然用价值10万英镑的机器完成这项普通产科医生用2便士的塑胶手套就能完成的工作。但是作为妇产科超声波仪的雏形,唐纳德的创新毫无疑问具有划时代的意义。实际上这一创新还赋予唐纳德(于1987年逝世)先见之明。他宣称:“从医学角度来看,胎儿成形的前40周,很可能会被证明比出生后的40年都要重要。”

如今,我们要感谢唐纳德的发明和后来的改进装置,有了这些仪器,我们才能如此方便地了解胎儿,甚至是在怀孕的初期。我现在怀孕5个月了,医生给我安装了一个听筒来听胎儿的心跳,但是早在2个月前我就能自己听到他的心跳了。在我作12周的孕检时,除了我、我老公和医生外,再没有别人知道我怀孕了。护士推了一台多普勒装置滑过我的腹部,我立刻感到整个房间充满了一个声音:在涔涔的流水之中有一种快速而有节奏的击打声,这声音就好似是水下有匹马在慢跑。

从某种意义上说,科技的发展改变了胎动的时间。就是那次孕检,当妇科医生把一个超声波探头放在我肚子上的时候,显示器上就出现了影像。我的胎儿出现在屏幕上,他在动,就像是一个牵线木偶般随意晃动着四肢。看着他,我是那么的神往愉快。但是我又感觉我们是生疏的,而且那么的微妙。我觉得自己就像一个旁观者在观察我自己的身体,那种情景就像是有人在看电视报道而内容却是发生在他自己家的事儿!社会历史学家芭芭拉•杜登将这种现象称为“科技胎动”——胎儿的活动能被超声波侦测到,但无法被孕妇察觉。这样的结果完全是一种权利逆转。曾几何时,医生要依赖孕妇来获得胎儿的信息;如今孕妇要向医生请教胎儿的情况。杜登写道,真正的胎动——一旦发生就极为重要,甚至是变革性的——现在是“蜕变的经历”。

毫无疑问,在超声波显示器上看到胎儿的那种经历是非常震撼的,毕竟是第一次亲眼看见胎儿,而且也应了那句俗话——眼见为实。这样的经历真的很吸引人,而事实上有些医疗机构并不把它当做是一种诊断仪器,而是一种治疗手段。扎克•布克迪斯是伊利诺伊理工学院的一名心理学教授。他与医生们一起工作了将近10年,致力于将常规检查的规模扩大为“超声波咨询”。在“超声波咨询”中,孕妇会被引导指出自己胎儿的特征,除此之外她们还要观察胎儿的行为,注意胎儿对一些动作的反应,比如:说话或是大笑。布克迪斯说:“我受到了儿科医生T。贝瑞•布睿索登的启发。他提倡并推行‘触碰点’这一概念,或者说是养育子女的关键时刻。在我看来,通过超声波看到胎儿对一位准妈妈来说是最早的接触点,那将会是她作为家长的第一次体验。”

他和他的同事们还研发了针对超声波检测医师进行的培训计划,测试了增强的超声波对孕妇心理的影响。布克迪斯发现,那些参加了“超声波咨询”的孕妇不那么焦虑,而且和胎儿有比较多的沟通;她们会用“看了超声波影像后,我对宝宝更了解了” “看了超声波影像后,我感到我和宝宝间的关系更密切了”等诸如此类的话来表达她们的心情。心理学家正在研究如何将这种咨询方式应用于患有糖尿病的孕妇。理论上说她们很有可能更积极主动地进行治疗。对患有抑郁症的孕妇而言,她们可能会被引导用更加乐观的心态来对待自己和胎儿。

像布克迪斯一样的研究人员,还有医生和孕妇本身对超声波的功能已经达成了共识,他们都认为超声波能帮助准妈妈和胎儿建立关联。我们已经对这种观念习以为常了,所以可能想象不到它在当时是多么奇特和新颖。“母子联结”的概念首次被提出大概是在40年前,1它是指让新妈妈在婴儿出生后立刻花时间与孩子建立联系。那些在这个敏感时期碰触和怀抱婴孩的妇女显示出更好的育儿技巧,而她们的孩子在发育测试中也取得了更高的分数。如今,人们期望这一联结可以开始得再早一些,在孩子还未离开母体时就开始;只不过和孕妇相连和接触的并非是躺在她胸前的赤裸的小婴儿,而是屏幕上的图像,这样一来母亲根本无法感受到新生儿的那种气息和感觉。先进的可视化技术让孕妇产生了一种情感上的困扰——这种影像能同时产生亲切感和距离感。技术化胎动可以将影像充满整个大脑,但它也能引发其他感官的“饥渴”。

早在我怀孕的第5个月月初的一个晚上,一种柔和的痛感向我袭来,我不得不躺到了床上。这种痛发自体内,由内而外,而且一直持续着。我往肚子上放了一本杂志,看它是否可以保持平衡,不掉下来。当痛感消失,我躺在那一动不动,大气都不出,就这样等着。然后又是一阵痛感,感觉就像是更为紧促的第二轮敲门。猛然间,我意识到我并不是独自一人,我的孩子与我同在。我的眼泪止不住地流了出来,有一瞬间我突然感觉自己就像是凯索美恩夫人,在精致的晚宴上出人意料地又哭又喊:“我不行了!”

几天之后,得益于易趣网,我收到了一个邮包。里面是一本早已过期的《生活》杂志,纸张又黄又破。书的纸张很脆,我的手刚一碰到它就碎掉了一些,但是封面上的那张照片却带给我无与伦比的震撼,这种震撼决不亚于40年前人们的反应。照片中是一个胎儿的特写,色彩鲜艳,胎儿的双眼轻闭,双手紧扣下颚,双膝微蜷。封面装订线旁赫然写着“出生前的生活剧照”几个大字,书里还有大量的其他图片,文章的开头写道:“在母亲子宫里生活的胎儿的首次自述。”

这些照片发表在1965年4月的《生活》杂志上,是由瑞士摄影师赖恩纳德•尼尔森拍摄的。这些照片在当时引起了轰动,人们争相抢购,800万本杂志销售一空,创下了该杂志有史以来的销售纪录。尼尔森的照片与伊恩•唐纳德的那些神秘难测的超声波扫描图截然不同,但比唐纳德的超声波扫描图晚了整整7年。“尼尔森采用了一种特别定制的一端带有超广角镜头和微型闪光灯的内窥镜摄影器具,在外科手术最后,在距离1英尺外的地方拍摄了这个活生生的、眼睛还闭着的、只有15周大的胎儿。”其中一张照片让《生活》杂志的几个编辑惊讶不已。子宫中的果实已经在黑暗处隐藏很久了,现在他终于可以在光天化日之下让读者仔细欣赏了。

尼尔森让胎儿脱离了黑暗,同时却使那个孕妇消失了。刊登在封面中的胎儿看起来似乎是随着透明气泡在飘荡着,只剩下那伸展到一侧的脐带;他就像是宇航员一样,除了包裹他的太空舱之外,就只剩下那一望无际的黑暗、冰冷而又荒芜的外太空。由于不方便透露这些照片是如何拍摄出来的,这也使得人们纷纷质疑,批判之声不绝于耳。通过选择性地放大和裁切那些照片,尼尔森让胎儿看起来就像是一个自给自足的独居者一样。而在现实中,胎儿和母体是紧密相连的,而且他必须仰仗母体才能生存。此外,在《生活》杂志上刊登的众多照片中,只有一张照片中的胎儿是活着的;其他的胎儿照片,包括封面中的那张,都是尼尔森从堕胎妇女那里得来的死胎照片。英国学者克莱尔•汉森这样评论道:“著名的封面图片设计对一本杂志的运作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尼尔森将胎儿置于一个好似星空的背景,并几乎将它与母体环境完全隔离。尼尔森将胎儿塑造成宇航员这样的一个标志性形象——一个拥有纯粹的潜力的英雄人物。产妇体内的物理环境——子宫完全被忽略为真空地带。”

尽管尼尔森的“标志图像”充满了控制性,甚至欺骗性,但它仍旧被胎儿肖像画家们争相模仿。这些从放在我办公桌上的这一大摞书籍中可以略见一斑。通过翻阅这些书籍,我发现尼尔森的宇航员形象无处不在:头又大又圆,就好像戴着一个宇航员头盔,独自在自己的私人轨道上漂流着。与尼尔森的开山之作相比,近代的摄影师拍摄了带有更多细节的照片:小到手指甲,甚至连静脉都可以透过半透明的皮肤看到。尽管这些照片都非常逼真,但是失去了它的主旨——胎儿出生前的生活环境,也就是胎儿和孕妇之间的联系。在胎儿的照片中如果缺少了孕妇的身影,给人的不过是一种幻觉而已。

这种静态的照片没过多久就被录像迅速取代了,而通过录像我们还可以看到子宫内环境。一天晚上,我往DVD机里放了几张一个系列的碟片,1就像上演了一部一个陌生人的电影马拉松。在影片开始重复同样的剧情之后,我才把它当成电影来看。剧情围绕着一个经得起考验的方程式展开——精子遇上卵子。受精后的胚胎会经历几个阶段。而经过缩时摄影的成像,呈现在我眼前的胚胎先是变成了眼珠要掉出来的鱼,继而变成了身体细长的鸟(有海德尔理论的影子),而最后突然变胖形成形似小孩的东西。我注意到其中一个影片的陈述者引用了我们对胎儿所熟知的话语:“医生发现对于那些即将为人父母的人来说,这种扫描对情感联系的发展起着积极的作用。”他感叹道:“研究表明,在胎儿未出生前就看到他的面部表情是一种无与伦比的体验。这种体验不但能促进孩子出生后的生长发育,同时也会增进孩子和父母间长远的亲密关系。”

在这些影片中,摄影机的功能被发挥得淋漓尽致,它能在输卵管和子宫内随意游走。这些影像是那么美,美得让人激动万分。但是看了一阵子,我开始觉得不舒服,试图转移视线。因为我感到摄影机是以一种侵入方式挤进子宫内部的,而且它在窥视胎儿身体的每一寸肌肤。当胎儿那无辜的脸被放大时,我感到无比惶恐。那胎儿好像动了动,就像是熟睡的人被按动相机快门的声音和闪光灯的闪烁惊醒一般。随着摄影机掠过胎儿的全身,我的心底燃起一种罪恶感,我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偷窥者:看到了我不应该看到的东西,知道了我不应该知道的事情。就在我注视的同时,胎儿的身体微微一动,她的外阴部也呈现在我眼前:葡萄叶下她最后的小秘密也被暴露无遗。

  本文由南方出版社授权摘自《胎内人生》一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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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关键词: 胎动 胎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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