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丈夫又一次被正式通知前往医生办公室，长方桌上铺着白桌布，紫红色座椅，医生分成两排围着桌子坐在一起，气氛凝重而紧张。

　　我首先对医生这么长时间的照顾表示感谢，说着说着，泪水就如决堤的洪水奔涌而出，这是感激的泪水。

　　尽管这只是医院的惯例，只是医生们说的内容还是听起来令人毛骨悚然，每一种可能发生的问题，都是生命中不可承受之重。

　　我们却要勇敢地在那些“说明”的后面签字，不管如何惧怕，我们必须签字！彼时，我们的心中只有一个想法——两个宝宝都要，无论发生什么情况！

　　下午2点刚过，尹医生就带着会诊医生们排着队进来病房，我们像被检阅一样，一个医生接着一个医生和我们谈。

　　例行的、不严重的说完了，轮到儿科李冀医生。他一上来就给了我“当头一棒”：在手术室就得抢救，提前10周出生的孩子，出来后第一件事就是——被抢救！插肺管、氧气管，目前院里仅有的5支表面活性剂全被你的主管医生尹婕调过来了，先给你用上！

　　李医生还说道：“孩子到NICU后，我的同事们就会接着工作。至于孩子能不能活，就看抢救的功夫了。但是个体差异，情况不同不能一概而论。孩子首先要过呼吸关，然后是喂养关、生长发育关、泌尿系统关，还要看肠子发育得好不好，以及是否受到感染。闯过一系列生死关后才能回家，才能真正放心。早产儿的抢救是个持久战，是个疲劳战，任何一个细小的问题，都可能致命。所以，你必须要有心理准备。”

　　从李医生说第一句话开始，我的心就持续向上提着，此刻已经提到嗓子眼，心里直打鼓，原来路漫漫其修远兮，再加上……医生说再加上我是个高龄产妇，还有诸多并发症，任何一种病症都有可能会给宝宝的健康带来影响。内心祈祷着我的宝宝们一切平安健康！

　　我连忙说：“这些病我都控制得很好了呢！”我祈祷着这些疾病不会影响到宝宝们。

　　然而医生告诉我：“有和没有是本质上的两件事，与病情控制得好，关系不大。”

　　心头一阵发紧，心想好在这些并不是先天的，应该对宝宝们影响不大。

　　大约是见我们夫妻对他极其信任，李医生亦毫不掩饰自己和北京协和儿科医生们的好医术，也给我们带来了极大安慰：不管情况多么艰难，他会和他的同事对我的孩子们尽全力。

　　我相信他，丈夫也给予极大的信赖：“我们家的俩孩子就拜托您了！我们帮不上忙，您看孩子到时候该用什么药，要采用什么措施抢救，不用问我们了，直接给用上！孩子第一！”

　　接下来，我们在不同种类的若干份告知书上签字：请医生尽全力抢救！

　　这真是如上刑场一般的术前谈话，挑动我自以为坚韧的泪腺，丈夫紧紧地握住笔杆，签下的每一笔都比以往任何一份合约要更加凝重。

　　丈夫搀扶着我，慢慢地挪回病房。为了一扫我阴霾的情绪，倒是避重就轻、略带幽默地提起刚才经历的令人揪心的一幕幕……

　　他将医生逐个描述一番后，他感叹自己这还是头一回在“父亲”一栏写下“张力军”三个字。

　　“哎哟，弄得我挺紧张，哈哈，我这辈子从来没给人当过父亲呀，哈哈哈哈，这回我当上了父亲啦。还歪歪扭扭地把字签上了。”他像是昭告天下，又像是自言自语；他像是自我纾解压力，又像是沉醉在这份幸福之中。

　　丈夫讲得尽兴，一下子停不下来，继续说：“签了两张，人家都要拿走，我还跟人说，给我们一张，谁知人家说，你两个孩子呢。”

　　说完，我们一起笑起来，适才的紧张与不安，终于慢慢散去。

　　一直以来，丈夫都是我们家的开心果。实际上，从他在“父亲”那一栏签字起，他才有那么一点点儿马上要做父亲的感觉。前所未有的真实感，这才开始一点一滴地在他心中弥散开来。

　　本文摘自由清华大学出版社授权的《我的特殊月子》一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