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粉色的灯光下,她歪躺在床的那一边,舒展着美丽的双腿,一双媚眼望着他;他坐在床的这一边,心仿佛在湍急的江河里激荡澎湃。她手上握着一只高脚酒杯,透过紫色的玻璃斜睨他,浅浅的月弧映着两张脸。鲁宁冷汗淋漓地在黑夜里睁开眼,又是一个光怪陆离的梦,自己竟然有了身体反应。
鲁宁起床用冷水冲了把脸,便回房拧开计算机桌前的台灯,回想自己无厘头的梦,不禁笑了,奔四十的男人还像二十的小伙子一样。夜已深,桌上还摆着半杯微温的咖啡,他握住鼠标,进入聊天室,鲁宁便立即变成贝特。深夜的网络就像非洲的热带雨林那样幽深,繁花锦簇又充满诱惑。鲁宁每次登录,都会情不自禁地叹口气,世间男女有多少人能逃脱寂寞的心境呢,因此只能在深夜的网上寻找各自心灵的慰藉了。她没来,他有点失望,放下鼠标,把背向椅子上靠了靠,端起咖啡,心想,不知她今夜会在哪个男人怀里?
正思来想去时,那个叫紫罗兰的女孩笑吟吟地来找他。
紫罗兰:嗨,又来找你的小情人啦!
鲁宁腼腆一笑,这女孩儿又来打趣他了,真不该对她吐露心情。
鲁宁:你尽管笑吧。
紫罗兰:呵,才不笑你。你知道吗?古今中外有很多大文豪都跟你一样的痴情呢, 我仰慕你都来不及啦。
鲁宁:去去,去玩你的,别寻我开心。
紫罗兰是刚认识的,那天,莹也是迟迟不上线,鲁宁实在按捺不住,便随手挑了个女孩,在电话里大大倾诉了一番。凌晨四点,电话那端还不时传来清脆的笑声,一波又一波,显然女孩已淹没在一个中年男人的自白里了。她的声音真的好听,说她的名字时,仿佛成串银铃在他耳边响,深夜的邂逅,遭遇又一个折翼天使。紫罗兰说:“哎呀!她不来就不来,何必那么痴情,你就把她当成那个嘛。”听她轻巧的结论,鲁宁不禁瞠目结舌,喟叹自己跟不上时代了,身边怎么全都是些不可一世的小撒旦。
深夜两点,鲁宁觉得困了,就转到楼下的厨房,正在往热咖啡里加方糖,妻子雯的声音自背后传来:“你现在不睡,明天哪来的精神出诊。”鲁宁耸耸肩说: “找点吃的,吃了就去睡。”她静静地看他几秒钟:“兄弟,好自为之吧。”透过咖啡的热气,鲁宁看她消失在寂静的夜中,俩人分房已有两年了,她又是怎么处理自己的需要呢?鲁宁想到这里,蓦地他心疼起来。
雯聪明而刚烈,鲁宁外表儒雅,内心倔强。两个人婚后针锋相对大吵小吵不断,到第八年时鲁宁提议离婚。那时他的心早不在家里,妻心知肚明,甩下一句会考虑的,便让他搬出主卧室。一个月后某天的深夜,她到他的房间,摇醒他说:“我不会答应离婚的”。她认为自己离婚后找不到比他更好的对象,而且她要孩子的监护权。雯机智幽默的要求正中要害。想起从他的怀里,肩上,开始走路,背上书包的儿子,给他的生活注入热情,使他的生命得以延伸的儿子,鲁宁就无法忍受将和儿子形同陌路。这些年来,鲁宁还感激雯守着婚姻,给儿子一个完整的家,这比什么都珍贵。
那夜,鲁宁醒来,竟不知自己身在何处,鸟语般的呢喃、女人的香气,两个情热已退的肉体紧紧相拥,鲁宁感觉喘息中有一种酸楚,那是岁月的味道。
“哎,你怎么啦?”莹光身斜倚枕褥,天真地发着娇嗔。鲁宁回头看她: “全身是汗,黏答答的,让我洗个澡吧。”
立在镜前,鲁宁有点怅惘,刚刚那一幕,突然让他想起自己的荒谬处境。他在她身上追求到的那种幽昧而难于捉摸的感觉,是灵是肉,无法区分,有的只是幸福的迷离与欲望的焦急,而狂热时只顾将两双手紧紧相握。
两个人偎在窗前看月亮,莹说喝点什么,鲁宁说咖啡,莹说不行,要陪她喝鸡尾酒,High一下。一弯新月挂在天边,楼下的榕树宁静而安详,鲁宁陶醉在静谧的秋夜里。
正要走的时候,她在床上笑起来:“穿上衣服就衣冠楚楚了,像一只披着羊皮的狼。”
他尴尬地笑笑,然后朝手心吐气,是鸡尾酒的味道。看床上的莹,鲁宁觉得有酸楚哽在喉头。
“你这样的生活还要多久?”鲁宁把头埋在她的发颈间喟叹道。“无所谓开始,又怎样结束。”,莹巧妙地回答。有紫红色的天鹅绒窗帘的房间,在粉色的夜灯下,散发着令人迷乱的光,多少夜,在这个房间里,上演了多少男人欲望的追逐,莹毫不避讳的让他知道,并告诉他她无意索取什么。她在施舍,慷慨地满足每一个寂寞的躯壳,而骨子里其实是个善女子“我不属于任何男人。”她扬起细眉嘟着嘴,稚气未脱的面容再度拨动他的心弦,他禁不住意乱情迷。
时代的车轮在飞奔,莹总是让他着迷又很是恐惧。她的世界,撤去了所有的世俗限制,有时候她是一个纯情至极的少女,有时却像个生猛的欢场女子,徜徉在肉体的迷咒里。他知道她和他其实是两个世界的人,但面对莹时他从不说,只一味由着她的性,不把人生当回事。
后来,鲁宁一次专门来找她,给她许多承诺,包括房子,一个好的工作,进修蓝图,存款、车子,条件只是希望能有个两人世界。可最后,他像落水狗一样狼狈,自己的许诺根本不抵她对自己的颦眉一笑——“我只要你爱我。”莹说。
但他不能容忍她有那么多的男人,像走马灯似的出没于她的生活,令他愤怒而迷茫。他想,是不是自己只是他很多男人中的一个,并且没有任何区别呢?
有一晚,他看着酣睡的莹,觉得那张青春的脸庞是那样陌生。那夜梦里,他梦到她裸着双乳骑马飞奔。清晨他像兔子一样飞快逃离了那间屋子。
那是他三十八岁的一个晴朗的早晨。
儿子放假回来了。每天都嚷着让爸爸带他出去玩。在公园里,“小小伙子”左手拉着爸爸,右手牵着妈妈,在他和她的手上荡秋千玩。见一对正在吻着的情侣,突然对他说:“爸爸,我怎么没见过你亲妈妈呢。”鲁宁和雯的脸都僵住了。你望望我,我望望你,神情里有种相似的落寞与怀旧。
回家时,雯刚下车就把脚崴了。看见鲁宁带着儿子拐过了楼梯,想喊又喊不出,痛得汗水涔涔,只得沮丧地蹲下握着脚。
忽然,她看见面前一双锃亮的男皮鞋。抬起头,竟撞见鲁宁久违的温情的笑容,她也笑了,天边是金灿灿的夕阳。
他背上她,一层两层三层……她记起刚结婚时,他也曾这样背着她上楼。那时他三步并两步地就上去了。八年过去了,眼前的这个男人,双鬓已披上灰霜色,步履也慢很多了,气喘吁吁的,不变的是这宽阔的背和暖暖的温情。
站在窗前。已是深秋,黄叶落了满地。“看你就像在照镜子。”鲁宁回头说。“咖啡里还是放两块糖吗?”看鲁宁点点头,雯便夹起两块白色的咖啡方糖,放进他的咖啡杯。鲁宁端起咖啡:“谢谢你!……我对不起你。”雯默然地坐着。鲁宁深深地啜饮了一口咖啡,对她说。“哈,该是我感谢你收留我吧”。雯扑哧一下笑了,他也禁不住笑了。
鲁宁心里突然升起莫名的感动:“下辈子,希望还和你做夫妻”,雯笑着接受他的美意:“我还没决定下辈子要不要你呢。如果可以选的话,我也许会选梁朝伟,因为他比较专情一些吧”,看见他一脸震惊并疑云罩顶的模样,她又一次开怀大笑。
冬天来了,一个没有阳光的早晨,鲁宁瑟缩身子看对面那扇整夜关着的窗户。那个妖娆的身影从一辆银色三菱跑车出来,亲热地和跑车道别后便钻进楼去了,丝毫没看见鲁宁立在那里。他重重地叹口气,踩下油门扬尘而去。
寂寞是无法排遣的,打发走了,它又会回来了,而且它会要得更多。
惟一的解决的办法,也许就是彻底与寂寞共处,这一点莹不懂,只知道挥霍青春的肉体,鲁宁懂了,却无言相对。
我们都以为我们了解自己的心,其实不。
紫罗兰:一个失色的年龄面对一个年轻的肉体,你只是舍不得老去。
贝特:原来早就被你看出来了。
紫罗兰:呵,我只是说个痛快罢了,你别被唬着。
贝特:我也只是胡乱应答,你别当真。 (文/花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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