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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年后的七里香

http://www.sina.com.cn    新浪亲子 小隐娘

  新浪网友:小隐娘

  天气不是最适合踏青的那种,天空灰白,半阴不晴的,有点风,也有点冷,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带小隐儿去广场溜达溜达。临出门时回房间收拾背袋,把小隐儿的爸爸也惊醒了。

   

  广场的草坪柔柔的,韧韧的,小隐儿像一只小企鹅一样,在小径上一扑一棱。我放开手脚在前面跑,他不得已加快了步伐追赶我。偶尔,也会禁不住草丛里一些小东东的诱惑而放慢脚步,我折回去看,还当是什么宝贝,原来是一截小篾条、一个易拉罐的拉头、一块普通得既不能砌墙又无法玩赏的大石头。他站起身来,抬起右脚,用力划了一个弧线,然后再重重地踩上,我偷瞧了一眼,竟然是脚跟先着地的。看来,他的快乐已经膨胀得非用这种走路方式来表达不行了。

   

  广场上种植着许多七里香,修剪成一个又一个的绿色球团。当我们一步一近的时候,才发觉她们枝上挂满了小小的红果果。

   

  知道七里香这样一种绿树白花,是在席慕蓉的诗里。想来,快有20年的时光了。那时,席慕蓉还远未在大陆流行,一位朋友不知从那里抄到了几首,《七里香》便是其中之一。那时的我,何尝读得懂席慕蓉的诗呀,可是,每次读诗的时候我怎么有莫名的喜欢呢?我私下想,七里香应该是淡雅的,缥缈的,梦幻的,有着莲之香,月之光的,她与席慕蓉的诗风相融而又相溶。好长的一段时间,七里香都只栽种在我的想象里。我把自己所喜欢的绿树白花全部搜寻出来,李花、栀子、秋香、茉莉、玉兰……七里香是不是就像她们中某一种的叶子、某一种的花瓣、某一种的芳香?

   

  好几年后,在一个非常意外的场合,听一个花农指着一篱篱绿色的灌木,告诉谁谁怎么怎么,我只听到“七里香”三个字。我老大不信。这种花篱在我们潮汕地区是最普通不过的,公园里,校道边,整整饬饬的,从没看过她开花的呀。那花农笑着说,等不及你看见,枝枝蔓蔓就会被修葺的。

   

  与一种花相遇,竟然有如此艰难的人为阻隔?

   

  后来,在我们那个校风淳朴的学校里,我死缠住一个为人厚道的老园丁,每天帮他去雪梅丛捉大青虫,终于天可怜见,在一圈长长的花篱的一个非常不显眼的角落里,看到了一小簇的七里香。呵呵,花儿又纤小又瘦弱的,林黛玉一个。不过,一朵花,如果独得雪白、馨香,也不枉为一朵花了。何况是一朵紧挨着一朵,雪白和馨香相加相乘。那老园丁告诉我一句话,原话不记得了,因为我把它翻译成了一句诗:如果真想知道七里香,那就去看海,然后把每一朵浪花想象成七里香。那真的是他话里的本意。

   

  回想起来,那次看七里香,好像不单是看花,还看一些诗的魂魄,看自己的诗情感受。

  前日,把以前集过的一个专题花卉邮票取出来给小隐儿看,扉页上赫然画着一枝七里香,硬笔画,笔划锵然,一眼见出了当年的少年心性。奇怪的是,画中居然不是花开的时候,而是已经结子。七颗果实就那样重重叠叠地累在枝头。画的半幅空白处,题着席慕蓉的那首诗:

   

  溪水急着要流向海洋

  浪潮却渴望重回大地

   

  在绿树白花的篱前

  曾那样轻易地挥手道别

   

  而沧桑的二十年后

  我们的魂魄却夜夜归来

  微风拂过时

  便化作满园的郁香

   

  这诗和画的匹配,倒叫人揣摩不透当时的心思。也许,根本就没有什么深层的意思,只是因为它们有着一个相同的名字。

  如今——与这首诗有一个契合,居然是20年的光阴;与这幅画也有一个契合,当我20年后带着儿子来与七里香重逢的时候,居然是她也结子离离。我有些愕然。莫非,我竟然是来破解诗意哲理的,或者干脆就是来偿一桩夙愿的。

   

  小隐儿却不知道我的这些心事,他寻到了独乐乐的法子了。原来,每一棵七里香的树下都落下了几颗红果果。这种红果果虽然只有花生米大,但模样儿确实可爱,像一只只肥肥的小柠檬。果实虽然因熟而蒂落,那种红色却光鲜如在枝头。树下的红果果,有的昭然若揭,有的则深藏不露,需要小隐儿这个寻宝者翻开落叶和草丛去细加勘探,这更引发了他无尽的兴致。每寻得一颗,他的十六个雪白的小牙齿就全数笑暴一次。在这一幅半阴不晴的天空下,在这一坪绿色的草地边,我的孩子自在地劳作和收获,然后欢笑。

   

  忽然听得摩托车的哒哒声,是小隐儿的爸爸尾随而来。也不知他多少个月没睡过懒觉了,儿子的魅力真是惊人。早上,当他揉着惺忪的睡眼问明我们的去处时,我就知道,虽然我们还没有踏出大门,但是他已经做好了把我们接应回去的准备。

  儿子向爸爸走去。我掏出了书。

   

  这本书本来是带出来为儿子朗诵的,是泰戈尔的《新月集》,我发现每次为小隐儿朗诵的时候,他都安详得像一个宁馨儿,有时,还会学着我的口气重复其中的某一句。也许,他是懂得诗意的。

  我翻到了那首《十二点钟》:

   

  妈妈,我真想现在不做功课了。我整个早晨都在念书呢。

  你说,现在还不过是十二点钟。假定不会晚过十二点罢;难道你不能把不过是十二点钟想象成下午么?

  我能够很容易地想象:现在太阳已经到了那片稻田的边缘上了,老态龙钟的渔婆正在池边采撷香草作她的晚餐。

  ……

   

  转过头看他们父子俩,头碰着头趴在石篱上,小隐儿把他刚刚翻捡到的红果果铺放在石篱上,然后你一颗我一颗地做着什么游戏。忽然听得小隐儿大叫一声,是他把红果果攥得太紧,破了,果浆涂红了小小的手掌,他爸爸忙不迭为他擦干净了手,却听得他说“又破了”,另外的那只手掌也变成了一个关公脸,这一次,是他故意使坏的。

   

  “又破了!”“又破了!”“又破了!”整个广场上只听见他欢快的声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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