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灵魂的维生素
新浪网友：小隐娘
雨果说道：人的主要功能不是吃饭，而是思索。不吃饭可能会死，可是，不思索就得爬行，这比死更糟。
我补充一句，书就是我们从爬行到站立的一根执杖。
舍弃篇
禁不住泪流满面。对于这个敏感的话题我一直避而不谈的，可是，在雨夜的氛围里，我的心灵像我的房子一样没有半点免疫力。幸好，我是坐在屏幕前，没有人知道我的真实状态，即使电脑那边与我对话的朋友。
刚才我们说到哪里了？喔，书，关于把书舍弃的问题。为了把我亲爱的儿子从娘家接回来，我们不得不牺牲书房，至少也该撤去一壁的书，1000本，2000本，或者更多。我很难想象我们是如何取舍的。哪一本书上没有我们的手泽？哪一本书上没有我们指甲缝里抖落的尘埃？哪一本书里没有我们或长或短或清晰或模糊的记忆？我总是把读书人自诩为皇帝，把我们的书称作后宫三千佳丽。错了，一个皇帝遣散千几百名美女，怎么会有我们的痛苦？
正像我的朋友所说的那样，对于一个读书人来说，一座书房就是一个富翁手上十克拉的钻戒。它曾经是我们多大的荣耀和骄傲。我不敢说，我们把它们都读透了，可是，它们大多数的存在本来就只是为了等待这样的时刻：某一天，我脑海里忽然闪过一点灵光，那是我记忆的书里所赐予的，我迫切地想知道这种想法的内涵和外延，而它就在我熟悉的某个角落；或者，我忽然有了一种与庸常的日子迥异的心情，需要一段与之般配的邂逅，我站在书架前，刚好看到了一个熟稔的作者的名字，通过文字我与这个人开始了愉快的交流，甚至不是文字，是一本明清的行书帖，或一幅扇面花鸟工笔画……
好了，就此打住吧。所有的回忆和遐想只能加深我的伤痛，而不是相反。
我的朋友开始在电脑的那边不安。一方面为我。因为我一直是一个快乐而优雅的妈妈，她自己也是，因此很多时候，我们以自己的幸福程度来想象和丈量对方。事实上，我也从未像现在这样，在她的面前打下“难过”之类的字眼。另一方面为书，因为我们除了妈妈这个相同的身份之外，还有另外的一个相同身份——读书人。
我的书唯一的去路是我娘家的摩托车房，当然，我有一个气若游丝地奢望，那就是有朝一日它们可以复出，就像基督山伯爵过了13年的囚徒生活之后忽然从伊夫堡逃脱出来，回到尘世一样。可是，那时的书，是不是也像基督山伯爵一样，有着僵尸一样的面孔，有着与常人不一样的心灵。或者书的命运会更不堪，因为它们在囚牢里所可能遇到的只有老鼠，而不可能是学识博雅的法利亚长老。
我的朋友开始为我宽解，她的第一个理由是：或许我的书能够喂出一群耗子精，其中的某一个竟就变成了文章魁首的林妹妹。有意思！我们的摩托车房一摇身又变成黛山的林子洞了。可是，这样的耗子精哪里有？宝玉不是因为编排了这样的一个故事差点被林妹妹拧烂了嘴巴吗。
或许我的朋友自己也有了疑问，她的第二个理由紧接着在屏幕上滚出来。那是一句缄言：所有具体的形式都是局限的形式。这一句话，与《金刚经》里的“凡所有相，皆为虚妄”是同一意思吗。我愣住了。实话说，在我们作出这个决定的时候我也是这样为自己开脱的，我甚至自欺欺人地想，也许对于传统版书本的舍弃——严格说是部分舍弃，某种程度的舍弃——是我们摆脱传统的一种形式，它会使我们更深入地楔入这个时代，我们不是已经有了网络吗，我们有电子书，也适应了对着屏幕数小时地工作和聊天。可是，我的心里为什么还有这么多的难过呢？
我的朋友最后问道：
有没有更好的办法？中庸的，缓和的。没有。已经选择过。那么，你们就按着决定去做吧，因为你们已经选择过了呀。
是的。我们应该相信自己的选择。因为我们在选择的过程中已经用自己的左手和右手作了无数次的抗争和对话。像我和我的朋友刚才的对话那样。而，如今，我的朋友，也在与我的对话和思索中认同了。这也是一个加重的筹码。
泪水早就风干了。在思索的时候，执杖是完全可以扔掉的。
撷取篇谁也不会想到，在为舍弃而彷徨的这些时候，我们另一方面却在撷取，更加疯狂地撷取。
我们在酝酿读书会，我们要重读名著。那个春天的午后呀，我们南方这里是一派阳光明媚，而电脑的那边，也许雪花飘飘，也许樱雨濛濛吧。这都不要紧，紧要的是我们那几颗曾经被名著滋润过的心灵碰磕在了一起。我们需要重访少年的轻狂，我们还要去那些耳熟能详的文字里寻找一些已经参与形成我们性格的章节，我们更要从熟悉重读出陌生，把冰山露出水面的八分之一读出深藏在水下的那八分之七。
碰巧，我们有这个契机，因为我们都已经成长为一个伟大的母亲。不论是生理上还是心理上，我们都更加成熟和体谅。我们侃侃而谈，从《骑鹅旅行记》到《悲惨世界》，从《飘》到《尤利西斯》。每一个人都在自己的电脑前思绪纷扬，然后把自己的感受通过网络传导给其他的人。这使得我们的热情成倍地高涨。我们草拟了统一的书单，甚至约定了每天阅读的时间——这个时间段其实却是被动的，因为所有的妈妈都要等到宝贝睡觉以后才有安静的灵魂供自己享用。虽然，我们的每一天都是那样的紧张，恨不得把一个光阴掰成两个来过。我们的洗衣间还积压着孩子尿床的毯子，我们在菜市里一直很难为孩子买到一块滑嫩的瘦肉，我们的背袋里还有一本备忘的簿子，最近的一条提示是该为孩子买一只更耐摔的碗子。可是，如此美妙的读书计划不是很蛊惑人心吗，即便再花上成把成把的光阴不是也堪值吗。
想象一下，某一天，夜深了，儿子睡得呼吸匀称了，我们天南地北的几个人，分别坐在自家的灯下手握着同一卷书，在阅读的间隙，我们把头探出窗外，思索和看月。那个时刻，月光又何尝不是另一场令人胸脯起伏的网络。
我开始在网上和网下搜索我们书单里的名著，比较着不同的出版社和翻译者。还有，每一部作品，再配备上三两本的作者传记或者研究资料。我希望它们都有着柔软的纸质，并且是平装书，适合在枕边、有靠垫的藤沙发上，信手拈来地读。还有，准备一支笔，读书的札记都写在书本的册页上。我们不应该对这些出名的书心存敬畏，相反，我们以真心换真心，所以极其平等。
我在重读的遐想中心境空明。
书是不能不读的，它虽然不是膏粱美饴，却是我们灵魂的维生素。维生素这个名字特好，它的另外一个音译名字也同样恰到好处——维他命，都是关乎生命的。而且，一切的舍弃也许只是为了更好的撷取。就像那个亘古不破的禅理一样：
一位学者向南隐问禅，南隐以茶相待。他将茶水倒入杯中，茶满了但他还是继续倒……学者喊：“师傅，茶已经满出来了，不要再倒了。”南隐说：“你就像这只茶杯一样，里面装满了你自己的看法、想法。你不先把你自己的杯子空掉，叫我如何对你说禅？”
声明：本文章版权归新浪网与文章作者共同拥有。未经许可，严禁转载。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