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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棵年迈的树
新浪网友：一别经年
姥姥八十四岁了，我不知道属于她的日子还有多久，只知道我会为她来时的脚步去时的方向守望一生。
童年外婆家，那是多少人心中的一个冰清玉洁的水晶童话，我亦如此，愿来生亦如此。关于这个童话没有更为美丽的文字去描述，只知道她是一笔财富。而关于这笔财富，我收受了，却没有回复。
我就如姥姥幸福枝头的一枚青果，她的关心呵护，她的滋养哺育最终的结果就是我离她越来越远了。学习，工作，恋爱，结婚。二十几年我一路走来，不知不觉地姥姥就站成了我身后一棵盼归的树。
记不清离开姥姥多久了，只依稀记得她搂我入睡的夜仿若昨宿。在忙乱繁复地现实和生活中奔走，我已经好久没回家看姥姥了，这是一块能在夜半扣动心门的砖，因为我知道它只是个借口。
人之初，性本善。在我身上若用一个私字取代了这个善，则更为恰当一点。
怕以后会后悔，怕良心会痛，怕再也见不到姥姥了，怕无法弥补，怕……那一点不是站在自己的立场上，然而也正是这么多的理由让我揣上了回乡的车票。来时的路若要再回去则显得那样的漫长，我自认坚强的翅膀在此时竟也显得那样的没有力量。
姥姥见到我犹如不期而遇了多年前曾穿过的一件衣服或是曾用过的一把梳子，年代久了，失而复得，惊慌惊喜，措手不及……
我再也找不出任何理由去正视一个日暮残年的老人的这所有表情，忽又想起前几天去菜市场看摊贩双刀剁肉的情景，那案上的肉末就如我此时的心。我只能用灵魂跪拜苍天，感谢您保佑我的姥姥平安健康。
又如从前一样，姥姥把我拎回家安顿在沙发上，我住在姥姥的天堂里，姥姥规定我什么都不能干，不能沏茶倒水，怕烫着；不能洗衣服做饭，怕累着；我则象一个做错事的孩子，承受着这所有的幸福心酸。我还是姥姥的宝宝，可我眼中的姥姥却虚无的有些飘渺，将离我远去的一段飘荡了八十四年的风霜。
当姥姥又端了一杯糖茶水颤微微地走过来时自己倒是先笑了，你看我这不是老糊涂了吗？咋又给俺娃倒了一杯水，姥姥自嘲地笑着，我的泪再也忍不住了，任这多年的愧疚一泻千里……
我爬在姥姥的膝上姥姥拍着我的背说：“不哭，哭啥呢？我这不是好好的吗……你们都不在我跟前，我还落得个清闲。”我知道姥姥在说假话，这么多的儿女子孙那一个不是她心头的肉呢？那一个不是她枝头的牵挂呢？当我们游走在大城市的繁华喧闹中时，孤寂的姥姥又是怎么样过的呢？她又在想些什么呢？她肯定为谁湿过眼眶，谁在何方？谁又惦记着她的念想？
我觉得我能弥补姥姥的只有帮她多干点活，可是她却死活不让，她说咱农村大锅大灶的，不方便，我还硬朗着呢，再给俺娃做两顿饭，以后怕想做也做不了了。姥姥笑着，笑得那样干净、那样幸福。
第一次感觉和姥姥在一起的日子那样的短，我细心的收藏着姥姥的唠叨，如我钟爱的钢琴曲。我把她下载到了心里最深的地方，任了谁都抹之不去。
夜里我钻进姥姥铺好的被窝，偎在姥姥身边，听她说谁割了谁家的麦子，说谁家的猪喂了将进二百斤，说谁取了谁亲戚家的女子，现在都怀娃了，生几月的……童年淡了的记忆让我拉扯不清谁是谁，但我还是很认真的听着、应着，我知道这是姥姥平凡孤寂的生活里的所有快乐，我能做的就是和她一起分享。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睡得很香很沉，梦到了童年的池塘，童年的山梁，童年的姥姥故意虎着脸唤我回家吃饭的情景……
再睁开眼已经十点多了，习惯性的侧过头去姥姥已不在了，条桌上打好的洗脸水、刷牙水、干净的毛巾、挤好的牙膏，一切熟悉地一如当年。姥姥一定又在厨房里忙着给我做好吃的呢，匆匆洗漱完毕就往后院赶，可是院子里的一幕却让我惊得呆住了脚步，只见姥姥站在一只小方橙上，手里握了竹杆正在费劲地从树上打落一个个快要成熟的核桃，姥姥每挥动一个竹杆身体都要很历害的颤一下，姥姥知道我爱吃核桃，她又要喂她的小馋猫了。我想要赶快过去阻止姥姥，可是我的双脚却像是灌了铅。圆圆绿绿的核桃滚落了一地，姥姥很笨拙地小心冀冀地从橙子上下来然后撩起衣襟艰难地弯腰将核桃一个一个的捡进怀里，姥姥背对着我，我看不到她的表情，我知道她在奢侈着我的心酸她的幸福。
这棵核桃树是姥爷当年去贩皮货时种下的，那一年姨妈八岁，妈妈七岁，舅舅才只有三岁。年年更更，树长成了一夏的浓荫，一秋的稀荒，姥爷却再也没有回来过。记得有一个傍晚回家看到姥姥坐在树下乘凉便悄悄走过去本想从背后吓唬姥姥一下，可是走近了却听到姥姥看着那棵树在念叨着什么：“你这个死鬼，你死了也托个梦嘛！”少不更事的我便哈哈大笑，笑姥姥傻呀，怎么对着树说话呢。
一季季秋凉，一季季冬霜，一季季春夏花了的衣裳。姥姥带我走过的岁月成了心中的一个结，我又能为姥姥做点什么呢？我打电话回公司退掉了下周的所有日程安排，我决定再陪她多呆几天，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让她再为我做点什么。
不知道属于姥姥的日子还有多久，但我会为她来时的脚步去时的方向守望一生。
姥姥是棵年迈的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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