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岁十个月的小翩翩，前天开始去托儿所了。

　　8月24日，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是翩翩爸爸的生日，也是翩翩第一次走进社会的日子。此前，她从未离开亲人这么长时间：从早晨8点30分，到下午3点15分，近7个小时。

　　上托儿所前的准备

　　翩翩的个性有点“独”，很怕接近陌生人。平时在楼下，很少主动和小朋友一起玩，总是看着别人，或者自己玩。别的小朋友去拉她，她就躲在我的身后。家里来了亲戚朋友，很喜欢她，想抱抱她，她会大哭着拒绝。

　　这样的性格，我一直担心去托儿所会是个很大的“坎”。外婆本不同意她去，一来认为我年底很可能就从上海调回北京了，不如直接进北京的幼儿园。说是小孩子适应新的环境，总要哭上半个月，在集体中也容易生病；二来这个托儿所的条件不是很好，没有小床，午睡是睡在地上的，一个班有40个孩子，只有两个老师，太闹了，老师也关照不过来。

　　但是，我却很坚决，一定要送。翩翩已经两岁十个月了，虽很聪明，但家里有外婆、妈妈、保姆，惯得她生活自理能力太差。每天早中晚睡觉前后，还要用奶瓶吃奶，说明还未彻底“断奶”，奶瘾相当大。吃饭也是别人喂着哄着。外婆说：“吃个饭别人要为她演出戏。”尤其是太不合群，有自我中心的倾向。去了托儿所，这些毛病可能会得到纠正。其次，小胡(保姆)很快要结婚了，也要离去，我不想再找保姆。翩翩若上了托儿所，只需请个钟点工就可以了。

　　选择厚德托儿所，也费了点心思。本来外婆说，就在楼下的霍兰托儿所算了，接送十分方便，不放心的话，当中还可以去看看。但是，霍兰最大的缺点是没有户外活动场所。小朋友从早到晚都圈在室内，不利于身体活动和晒太阳。老师素质也比较差，路过那里，总听见里面的呵斥声。本想直接让翩翩上一个条件较好的幼儿园，打电话问了附近的几家，却都是只收4周岁的，翩翩差得太远。其中一家幼儿园的老师推荐了厚德托儿所，说这是市立一级托儿所，条件不错。去看了一下，规模不算大，一栋三层小楼，但有室外活动场所。据老师说，上课、饮食也还正规。条件不算优越，但离家倒不太远，走过去约12分钟，又恰在我上班的路上。赞助费只收300元，不算多，每月托费甚至比霍兰还便宜30元(所谓床位费)。

　　定下来后，几乎提前两三个月，就在给翩翩做“思想工作”了。我专挑画册上关于托儿所、幼儿园的故事，讲给她听。平时也不断地告诉她，小朋友长大了，都要去托儿所，托儿所里有很多小朋友、很多玩具，托儿所铺个席子，大家睡在一起，很有趣的。还带她去许昌路厚德托儿所玩了几次。告诉她，她的老师是张老师、吴老师。每当表现好的时候，就说，张老师、吴老师知道了，一定会表扬你。这样，虽然她还没有去，却已经对托儿所有一点了解了。

　　第一天：去的时候没哭，睡觉时想妈妈哭了

　　8月24日，一早起床，翩翩就挺高兴，她“盼望已久”的托儿所，终于今天可以去了——在她的心目中，托儿所与“翻斗乐”之类的游乐场所大概差不多。因为有时她表现不好，我就会“生气”说：再这样就不带你去托儿所了！

　　我们也很高兴。外婆早就准备好了带到托儿所去的毛巾被，上面还有外婆和天鸥联合缝好的“温天语”字样。外婆还在她的小裙子肩上缝上一条小手绢。妈妈为她在小手腕上画了一只小手表，上面的三根指针分别指向8、12、3。她牢牢地记住，第一根针是上托儿所的时间，第二根针是午睡的时间，第三根针是妈妈来接她的时间。我还从书上学来一招——在她手心里亲了一下，让她赶快攥起来，等想妈妈的时候，把手心贴在脸上，里面有一个妈妈的吻。她把手攥得紧紧的。

　　这一天因为患了急性肠炎，我没有上班，在家里休息。强撑着送她去托儿所，外婆也去了。在下楼的电梯里，翩翩骄傲地向电梯阿姨宣称：“我要去托儿所了！”阿姨问她：“你会哭吗？”她摇摇头：“不会的。所有小朋友长大都要去托儿所的呀！”电梯里的人都笑。

　　妈妈带她一进托儿所，就有一位老师很亲切地招呼说：“来了？”并塞给她一个红颜色的塑料片，估计是起“签到”的作用。上了二楼，来到“托大(二)班”，翩翩向吴老师和张老师问好。老师指点她把红色塑料片插进一个有小熊猫图案的插袋里，并在那上面写好“温天语”。随后我把眼镜盒和毛巾被递给老师，并向老师交代：温天语可能有两点要老师格外费心，一是戴着小眼镜，得防着小朋友拉掉，睡觉前后要麻烦老师给脱下、戴上；二是她说普通话，听不大懂上海话，请老师关照一下。老师说没关系，她们上课时也说普通话，吃饭、睡觉才说上海话。简单的上海话，翩翩也还听得明白。

　　翩翩被老师牵着，走到已有小朋友团团围坐的小桌子前，坐下来和小朋友一起玩积木。我走过去说：“翩翩，跟妈妈再见。”她抬了抬眼睛，说：“妈妈再见！”

　　小东西居然没一点要哭的意思，这让我大喜过望，出去告诉外婆，她还有点不相信呢。

　　在家里牵肠挂肚了一天，连睡觉的时候都梦见去接翩翩时，老师如何向我告状，使我更不放心。盯着手表盼它过得快一些。总是在想：翩翩现在是不是哭了呢？外婆也忐忑不安，说：“这个小人儿不在家，家里空空落落的。”

　　终于到了3点(老师要求在3：30-4：30之间接)，娘儿俩一起出发去接。站在门口，只见翩翩正和小朋友围在小桌子边拼塑料积木呢。她抬头看见我们，没有任何表示，又低头去玩。问了老师，老师说她睡中觉前哭着要妈妈、要回家，别的小朋友还没起床，她又爬起来找张老师，扯住她说：你一定带我去找妈妈！张老师说：“这孩子很犟的，手紧紧掰住我的胳膊不放，指甲都抠进我的肉里去了！”老师便坐下来给她剪指甲。两个老师都说：“这个小朋友嘴巴很会讲话的呢！”但说她吃饭是老师喂的，不会自己吃饭。

　　翩翩终于放下手里的玩具，走过来把头埋在我的怀里，又很听话地和老师再见，神情很是愉快。只是流鼻涕很厉害，估计是托儿所里开空调，她穿得少，有点着凉，她自己也说冷，回来吃了半包“板蓝根”。

　　她对我们描述在托儿所的一些情景：

　　——我用积木，搭了一个飞船宇宙。别的小朋友搭大高楼。

　　——一个小姐姐玩水，张老师说：给小妹妹玩一会儿好吗？小姐姐就走开了，我就玩水。嗨，你知道吗？小姐姐的爸爸叫“宇宙”、妈妈叫“飞船”。

　　——中午吃的西红柿，还有鸡蛋。汤呢，是西红柿汤、鸡蛋汤，还吃馒头。老师只喂了我一点点，后来我就自己吃了。(我看了他们的食谱，她说的基本没错。)

　　——玩打滚儿了，这样滚，还有翻跟斗。老师不翻，我们小朋友翻。

　　——老师弹琴，小朋友唱歌跳舞，我没唱，我在旁边哭着要妈妈。我不会唱，不想唱。

　　她的下巴上，有一块红色的擦痕。我问她是怎么啦，她说，是一个小哥哥打的。还说老师批评这个小哥哥了，“我没哭”。

　　还发现小短裤是湿的，尿过裤子了。她一副无奈的样子：托儿所没有换的。问她为什么会尿裤子呢？她很坦然：我想尿，就一下子尿在地板上了。

　　她还表示明天不去托儿所了，尤其不去托儿所睡觉。

　　第二天：去的时候哭了，睡觉时要拿妈妈照片

　　昨晚念叨着不去托儿所。按她爸爸的建议，和她一起找了一张妈妈的照片，放在信封里。早晨起来，给她拿着，告诉她，睡觉时等于妈妈在陪你。穿了一件有半截袖的连衣裙，可以暖一点。去托儿所的一路上都是高高兴兴的。还对外婆说：“你要第一个来接我噢！”

　　进托儿所后一切进行如意，神情颇愉快。我以为一切都顺利过去了，翩儿将创造一个不哭的奇迹。然而最后她说“妈妈再见”，话一出唇，忽然神情大变，“哇”地一声大哭起来。我说：“来，妈妈陪你到桌前和小朋友玩。”她听话地走了过去。吴老师过来抱住她，对我说：“家长还是走的好。”我只好出去。躲在门外听了听，她还在哭，边哭边叫：“我要妈妈！”听了一会儿，哭声时高时低，但手里已经在玩了。

　　中午，和外婆想来看看她。谁知不过10：50，她们已在走廊里吃午饭了。大门锁着没法进去。

　　下午外婆去接她。据老师说，上午没哭多久，午睡时对老师说，要妈妈照片，有妈妈照片我就不哭了。果然没怎么哭。

　　说中午吃的是“青草、青菜”，没有肉。看了食谱，应该是“菜肉馄饨”。又说喝过牛奶的，其实应该是“豆奶”。

　　据说是更喜欢张老师，“因为张老师陪我玩”。

　　今天基本没有流鼻涕。

　　看来托儿所的活动比较单调，总是坐在一起玩塑料积木，没有教什么新花样，也没有户外活动，也许是还没到开学的缘故。睡得少，所以一回家总说想睡觉，晚上睡觉时间，也从近11点钟，提前到10点以前。吃得比较一般，回来总是饿、渴。

　　今天翩翩吃晚饭，令大家称奇，拿着个小调羹，每个菜盘中都恶狠狠地舀上一勺，很英雄地塞进嘴里，且咽得很快，像个小难民。这情形以前从未有过，还嚷嚷着“要吃肉”。但是十几勺之后，大约已经不饿了，便故态复萌。

　　天黑前还不错，对明天去托儿所没有疑义。但天一黑，便哭了，说我不去托儿所，她以为会在晚上送她去。说明白了，略好些。

　　晚上睡觉，主动地说：我用杯子喝奶——这是一大进步。

　　第三天：很英雄地、含着眼泪说“我一天都不哭”

　　早上就一直粘着我，要“妈妈抱”，洗屁屁要“妈妈洗”，穿鞋要“妈妈穿”。且一直哭：“我不要去托儿所，我不要去托儿所”。但她心里也明白，去托儿所是势在必行，因而也基本配合去托儿所的准备：换衣服、缝手绢、穿鞋子。

　　上了路以后，情绪反而稳定了。路上她问：“上托儿所以后，第一件事是做什么呀？”像是要考考我的样子，我说：“第一件事是问老师早。”“第二件呢？”“第二件是拿一个红牌牌，插进小熊猫袋袋里。”“第三件呢？”“是跟妈妈再见。”她黯然了一下，很快问：“第四件呢？”“就是跟小朋友一起玩呀！”

　　车停下来，她眼中已噙满了泪水，但却很英勇地主动对我说：“妈妈，我一天都不哭！”我有些意外，感动地说：“宝贝儿，你真棒，真是妈妈的好女儿，妈妈为你骄傲！”她却又忍不住“哇”地哭出声来，但她显然还在拚命地想忍住，就哭着说：“妈妈擦擦眼泪，妈妈擦擦眼泪。”意思擦掉眼泪就不算哭了。我把眼泪擦掉，她也就忍住了哭声，小嘴唇还有些颤抖。

　　颇吃惊于小东西小小年纪已经懂得自我控制了。

　　进了门，她主动说：“张老师早上好！”张老师笑着走过来，说：“你来了，你知道老师很喜欢你吗？”她点点头，又主动对我说：“妈妈再见！”她的笑容有些勉强，果然没有哭。真棒！

　　我下楼看了一下她们的食谱，张老师不久也下楼，看见我就说：“你们小姑娘蛮灵的。没有哭。她看见我下楼，问我：张老师你到哪里去呀？我说去拎点心给你吃。她就说好吧。”

　　我笑了，看来她和这位秀丽的张老师已经建立了一定的感情。

　　外婆去接的时候，吴老师说，翩翩看见她给一个小女孩梳辫子，就说吴老师你给我也梳一条辫子好吗？吴老师说你的头发太短了，等长得长一些，老师也给你梳。据老师说，翩翩还是挺乖的，只是睡觉中醒来哭了，拍一拍也就好了。

　　但是回家后，翩翩明显不愿别人问关于托儿所的种种。问吃什么饭，她说我不知道，问玩什么了，说什么也没玩。不像第一天回家时的叽叽喳喳，有了抵触情绪。晚饭时外婆又问起什么，她终于按捺不住地说：“你们不要再说这个事了！”

　　翩翩平生第一次明白，她极不情愿的一件事还非做不可，她开始发现这个世界并不那么如她的意了。这，或者也是她的第一次“挫折教育”。

　　第四天：变着花样企图躲过去托儿所的“厄运”

　　从早晨起来，翩翩就变着花样企图躲过去托儿所的“厄运”。

　　她昨夜9点钟就睡了(这也是去托儿所以后的变化)，因而早上6点30分便醒了过来。玩了好一会儿，察觉不妙，就说我要洗澡，你看我身上都出汗了。洗了澡一看并不能逃脱去托儿所，又说我要睡觉，我困了。还是不行，终于“哇哇”大哭，满面泪痕，眼神中满是乞求：妈妈，我不要去托儿所！

　　我说这是不可能的呀！她退而求其次：妈妈，我在托儿所玩完玩具就回家，我不要在托儿所睡觉，我要回家睡觉！

　　没有床、没有奶瓶、没有故事、没有小黄被……托儿所的午觉，对她的打击看来不小。

　　当然还是坚定不移地送她去了。一路上一直在哭叫，到了托儿所二楼，她看到班级的门口，决定忍住，带着哭声让我：“擦擦眼泪！”——她有点怕老师。老师领着她的手进去时，她已经只剩下微微的哽咽了。吴老师要求她：“给老师笑一个！”这要求未免太高了，她扭头对我说：“妈妈，早点来接我啊！”话一出唇，又控制不住大放悲声，但她还不忘回身对老师解释说：“我让妈妈早点来接我！”

　　我的那张照片被她像救命稻草似地攥在手里，揉得皱巴巴的。

　　回家后，她绝口不提托儿所的事，也不许别人提。

　　外婆问老师，人家说她表现还好，“哭是哭过一阵子的，每天的任务嘛，不哭一次哪成？”外婆去得很早，不到3点，小朋友正在吃点心，一块华夫饼干，一碗芋艿汤，外婆说真是清汤寡水的。翩翩吃得算是快的，很快吃完了，还按外婆遥遥的手势教导，双手捧着碗，把汤一口气喝完，然后要过来找外婆。但老师说“小朋友不要离座”，她便又乖乖地坐了下来。外婆说，看来老师至高无上的权威，她已是懂得了。

　　第五天：自己用小手绢默默地在眼镜底下拭泪

　　这次去托儿所，隔了4天。

　　当中和翩翩爸带她去了一次威海，她很开心，只是开心中常突如其来地情绪坏掉：“妈妈，我不要去托儿所嘛！回上海也不去托儿所！”问她为什么？她说她想和妈妈在一起。

　　每晚必得有这么一次哭泣和念叨，翩翩爸说：“像念经一样。”

　　翩翩今晨一听到提托儿所，便心情大坏，哭叫了一阵。见无济于事，便提条件：要带小黄被去；要妈妈陪着拼红的拼图，拼好了再去；我去托儿所不哭，妈妈回来和我一起拼绿的拼图……

　　一一答应了她，一边拼图一边吃着早饭，情绪也渐渐稳定下来，一直到走出家门。因为天冷了，今天用她心爱的小黄被换回了毛巾被，外婆还按照托儿所的要求，在椅套上缝了一个小兔子和她的名字。她很表体谅地对外婆说：“外婆你第四个来接我吧！”在车里她没有哭，还告诉同车的人：“我今天上托儿所不哭，晚上妈妈和我一起拼绿的拼图。”

　　9月1日，是厚德托儿所正式开学的日子。室外开始有孩子玩儿了，这是个好现象，孩子们不会老是圈在房间里了。

　　进门后，我指给她看室外玩呼啦圈的小朋友，她说：“我也要去。”忽然见她背转身，自己用小手绢摘下眼镜默默地擦眼泪，那样子又伤心又坚忍，是一个非常成人化的动作。她甚至没有勇气跟我再见。张老师迎上来说：“哟，落眼泪啦？跟张老师笑笑好不好？”她居然点头表示配合。

　　据老师说，今天开学，有5个新小朋友，都在哭。翩翩还教一个哭的小孩子怎样把红片片放进插袋里。开学了，课程正规化了，也有户外活动。听翩翩的描述，他们在户外玩的是那种可以套在脚圈上的圈球，她很兴奋，不像前几天那样讳言托儿所了，说老师也教唱歌跳舞了，唱什么歌呢，“我忘了”。吃的是“绿豆粥”、喝的是“绿豆汤”，坚持说没有菜，也没有饭。最开心的是，“我睡觉盖小黄被嘞！别的小朋友还盖米老鼠毛巾被呢！”还说：“明天我还要去，我去托儿所不哭！”

　　看起来，活动丰富一些，她对托儿所也会更有兴趣。

　　下午说是3点半才开门迎家长，但外婆3点半去的时候，班上仅剩下十来个孩子了。如果家长都是双职工，没有老人，还真麻烦。

　　第六天：还是哭，坚持让妈妈来接

　　昨夜睡觉又乱叫，不去托儿所，梦中甚至还在为这件事哭。早上起来也依然如故。要走了，她坚决要求“妈妈早点来接我”，不许外婆接。经外婆做工作，同意让外婆和外公一起来接。

　　已经成了定例了：先是哭、然后提条件、然后忍住眼泪上路、进了托儿所还要啜泣一段……

　　今天反复念叨的就是：妈妈你早点来接我！

　　虽说她这个班上有40个孩子，但是往往每天能到位的也就是30个左右，这样分成两个组轮流在室内外活动，也还过得去了。有个孩子哭得惨痛，拚命要从老师怀中挣扎到门外她妈妈那里。翩翩从未如此刁蛮，她的表现还算是有理性的，比我和外婆预料的要好得多。

　　(后记：翩翩现在已经五岁半了，在一家幼儿园的大班，是全班最小的一个。每天上幼儿园。还是会担心地重复：“早点来接我哦！”这几乎三年来每天早上必说的一句话。今夏她就要上学了，日子过得真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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