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
作者：沧浪无水
前些日子的一个早晨，泡好茶，正当我打开电脑准备工作的时候，电话铃想了。
妈的，刚刚上班就来烦我，刚刚从睡梦当中醒来的我显然还没有进入状态。所以在电话铃想起后嘴里吐出了一句粗话。但是情绪归情绪，工作还是要继续。
一个馒头面前，高贵而饥饿的人有时候能够放下高贵的自尊。
“喂，您好，请问您哪位”我拿起电话，压抑着心中的不快，彬彬有礼的问道。
“我找黄军儿”话筒里传来一句极不标准的普通话，军的后面还明显的拖着长长的儿音。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可是我不认识什么中年女人啊。我在心里暗暗的寻思着。
“啊，母亲”我的头脑突然一震。再一回想刚刚那一句极不标准的普通话，我越发的肯定了，电话的那端就是我那不识字的慈祥的母亲。
“是妈啊？”我对着电话低低的应了一声。
公司规定，上班时间不准接听私人电话。而副总就坐在我的后面。
“是小军儿啊，你怎么出去了就不给我打个电话呢，你知不知道妈都急死了……”。一听到是我，母亲在电话那端又开始了无尽的唠叼，言辞之间满溢着关切。这让我不由的感到了一阵阵羞愧。
“妈，你留下电话吧！我中午再给你打过去，好吗？”我依旧压低了声音对着电话说道，毫无礼貌的打断了母亲的唠叼。
“我们这儿打电话便宜，只要2角钱一分钟”母亲显然是误会我的意思了。
“不是的，妈，我现在在上班，不方便说话，中午吃饭的时候我再打给你吧！”我再一次对着电话说道。
“嗯，工作要紧，那你中午再打过来吧！我不打扰你了”这次母亲终于弄懂了我的意思。然后她给我说一个手机号码，带着依恋的口气匆匆的挂断了电话。
听着电话里嘟嘟的响声，我突然有一种想哭的冲动。多么理解人的母亲，而我又是多么不孝顺的儿子啊！
母亲和父在去年为了我的学费一起到北京打工去了。年近半百的他们在一个工程队里搞装修。
工程队不大，只能够接一些家装活，所以注定漂泊。因为漂泊而难以维系。
我在学校的时候他们还可以定期打电话给我，由此知道父母的生活状况。而我却又率性离开了大学，只身来到了深圳。
于是我们一家三口就像浮萍一样在两个不同的城市里流浪，相互牵挂而了无消息。
直到我进入长谷川，父母才从姐姐的口中知道我办公室的电话号码。
于是下班的铃声一响，我便第一个冲出了公司的大门，冲进了邮电所。我知道母亲肯定在电话边等了好久了。就像在家，母亲跑几十里山路等姐姐的电话一样。
对着记录下来的号码按完那几个数字，几声嘟嘟之后电话接通了。
“妈”我对着电话使劲的叫了一声。
“请问你找谁？”电话那边传来了一个女性的声音，清脆而响亮。但显然不是母亲的。
“我找李中翠”我对着电话说出了母亲的名字
“对不起，你打错电话了，我不认识这个人”电话那端的女生操着一口标准的普通话有礼貌的回答。
“喔，不好意思，打扰”。在这种情况之下，除了道歉，我还能做其它什么呢？
11个阿拉伯数字，母亲的期待，一家人联系的希望，但它却给我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不久，因为种种原因，我又离开了长谷川。
我和父母亲再一次失去了联系。
母亲是一个没有文化的农村妇女。之所以没能够上学除了外婆早死家境清苦需要她帮忙持家之外，最大的原因是外公觉得母亲太过聪明，为了几个儿女达到所谓的智力平衡，硬着心肠把渴望识字的母亲从学堂里拉了回来。
因为自己有切身体会到了没有文化的苦楚，母亲对于我和姐姐读书的事情一直抓的很紧。尽管家境贫寒，但从小学一年级起，就算是借债，她从来没有让我拖欠过一分学费。父亲是一个要强的人，沉默而倔强，所以借钱也就落在了母亲一个人。
我们那个山里没有什么特产，也没有什么资源，所有的经济来源就只能依靠几亩贫瘠的土地。而那几亩地里所产的也只能是粮食，粮食不值钱。所以为了家里的日子能够过得好一些，母亲每年都会喂六七头大肥猪。
于是每天早上天还没有亮母亲便起床为这些畜牲煮食了。等东方发白的时候，猪食煮好了，然后开始为我们做饭。遇上个风调雨顺的年岁倒也罢工了。最怕的是碰到干旱的年份。六七头肥猪，每天要吃几大锅食物，天旱的时候，田里的猪草长不起来，母亲便背着那个比她还高的背篓满山遍野打猪草。我记得最清楚的是1996年，天大旱，接连一个半月没有下一滴雨，田里的庄稼都旱死了，可家里那几头猪还要张嘴吃食啊。母亲便背着蓝子，一个山头一个山头找猪草，后来实在没有办法，就把果树上面嫩一些叶子摘下来喂猪，我家附近包括邻村的几个山头的嫩树叶都被母亲摘了个精光。等旱情过去，我那原本瘦弱的母亲更是累的不成人形。
母亲常常说她生来就是一个劳禄的命。其实哪是命当如此，只是她为了家里日子能够过的好一些舍不得休息罢了。
即使是在最闲的春节，母亲也舍不得安下心来休息一下。那个时候农活基本上做完了，母亲便在油灯下为家人做鞋。七岁那年，邻居家小伟的爸给他买了一双球鞋，少不经事的我见那鞋颜色好看，样式新颖便死缠着母亲给我也买一双。我记得当时我跟她提要买球鞋的时候，母亲噙着眼泪哄我说：“小军儿，听话，咱们不要球鞋，妈今天晚上就给你把新鞋赶出来”
“我才不要那个黑不溜秋的布鞋，丑死了，我要球鞋”看见妈妈不肯，我流着泪吵闹着。
身在父母的怀抱，不能体会生活的艰难，年少的我们，让父母伤了多少的心。
后来，我拉着母亲的衣角在哭闹中沉沉的睡去了。
第二天一早醒来，我看到床头放着一双崭新的球鞋，跟小伟的一模一样，禁不住喜笑颜开。满足了的自己又何曾歪头看一下母亲红肿的双眼。等我长大后才从母亲口中知道了那天晚上发生的事。
原来，为了让我能够过一个快乐的新年，母亲硬是摸黑走了三十多里山路走到镇上，敲开了供销社的大门，把开春计划买肥料的钱拿出了三块买了一双球鞋。给我讲这事的时个母亲一脸的轻松。
可是我知道，在那个遥远的年代，商品经济还没有诞生，买东西都还要全看供销社人的脸色没有关系没有后台的母亲要费多大的周章才能买到那一双球鞋啊。
而那双鞋，我穿了四五天后就不去穿了。因为感觉太硬，把脚打磨的生痛。于是我又把我说的那个黑不溜秋的布鞋穿在了脚下。而母亲对此也没做多大责难。
所以现在每当我去商店买鞋的时候，总是怀念母亲为我所做的那些舒适绵软的布鞋。
母亲是一个要强的人，虽然家里穷，但是在过年的时候，父亲，姐姐，我们三个人每年都有一套新衣服。母亲说这样子才有过年的气氛，走亲戚也不会让人瞧不起，我们爷儿仨倒是光鲜了，但母亲却从不肯为自己添一件衣服，即使父亲硬要她买了，她也总是放在衣柜里舍不得穿。父亲在六年前给她买的那双皮鞋，至今还像新的一样放在卧室的鞋架上。
上学，我们姐弟俩的衣服不多，母亲总是给我洗的干干净净的，虽然上面时常会看到补丁，但是我们在别人的眼中却总显得整洁。
记得小学二年级的时候，我放学的时候摔了一跤，把过年买的新裤子弄脏了。第二天早上我自己对母亲说“妈，给我拿条旧的吧！”
“我已经给你把新裤子洗干净了”母亲说
“不要紧，反正新的以后还可以穿，旧的再不穿就小了。其实我们班上有许多同学的衣服也有补丁的，只要穿的干净，旧一点不怕的”我也不知道那个时候我怎么说得出来这样贴心的话语。
反正我抬头看到母亲的眼里流出了泪水，当时我不知道原因。直到渐渐长大了，才明白那就是激动的泪水呵。
父母对子女的付出常常被我们忽视，而我们仅仅是一句贴心话语便已然他们热泪盈眶。
惭愧！
2002年高考，我被成都理工大学录取。亲戚朋友也为我高兴，但是那开学的5000多块钱去让人发愁。父亲当时在北京打工，因为没有班上，生活都成了问题，但是从不轻意向人低头的父亲还是低头向工友借了2000多块钱寄了回来。我自己上学本来应该去借钱的，但那时候自己把面子看的比天还要大，哪里开得了口向人借钱啊。余下的钱是母亲赤着脚跑遍了几座山才给弄回来的。
走的那天早上，我还在梦中，母亲就起床做了我最喜欢吃的红烧肉，腊肉焖土豆。饭做好了，又用大铁锅给我炒了几斤花生，煮了十几个茶叶蛋，才把我从被窝里叫醒。
母亲煞费苦心的准备，我却只草草的吃了两口便放下了碗筷。
原来我是准备一个人走的，但母亲执意要送我，拗不过她，我只得依了母亲。
于是母亲提着两个小包在前面走，我扛着箱子跟在后面。看着身高只及我肩的母亲，我的心里不禁一阵黯然。在路上碰见了几个熟人，母亲总是大声的跟他们打着招呼，骄傲的说：“我送儿子上大学去”
想想如今的情况，我开始明白我的选择已经严重的伤害父母的心。
走了二个多小时的山路，我们来到了镇上。看到我脚上的皮鞋坏了，母亲又跑到鞋店去给我买了一双80多块波鞋。我知道这个价格在许多人的眼里毫不起眼，但对于母亲来说80块，她一年买的所有服装加起来也没有这么多。这已经是我的母亲能够承担的极限。
看到我早上吃的不多，母亲又跑到街头给我买了几个小饼。然后递给我吃。
“妈，你早上也没有吃多少，这你留着吃吧，我还有鸡蛋呢？”我把母亲伸出的手推了回去。
“你吃，妈不饿”母亲还是执意要把饼给我，
“我说了不吃就不吃，你以为这是什么好东西啊”我不知道自己竟究是犯了哪一根神经，对母亲的爱护我竟然恼羞成怒的发起了火。
“那好吧”看到我发怒的样子，母亲抖抖缩缩的把手收了回去，眼光中隐隐有泪光闪现。
其实我话一出口就开始后悔了，但是年轻的自己却还是没有亲口向母亲说出：“对不起”三个大字。
十一点钟，我上了车。母亲踮着脚隔着窗子叮嘱我在路上要小心，注意安全……。车子渐渐远去，我离母亲越来越远。回过头去，看到母亲在秋风中使劲的挥动的双手，斑白的头发在风中飞扬，我转过头来再也忍不住，泪水汹涌而下。
进入大学，一切都那么美好，我很快就融入了陌生的都市。除了每月伸手要钱之外，家在我心中影像模糊，自然也很少打电话问候母亲。年少轻狂，为了自己的快乐把亲情，关爱和孝道都扔在了一边。
2003年七月在接到父母双亲一起出门为我挣学费的时候，我不顾劝阻一个人率性离开了大学。
我以为我的退学可能卸下父母肩上的重担了，但现在我终于明白，我的出走已经严重的伤害他们的心。
“儿行千里母担忧，母行千里儿不愁”每当呤起这句俗语我的心中便浮现出母亲和母亲眼中噙着的泪花。
现实的艰难，生活的残酷，在生存的边缘挣扎，母亲啊，我不知何时才能为您撑起一片晴空，让你眼中不现有泪水，只留住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