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吟啸徐行

　　一直坚定地认为，只有孩子才能让女人的一生真正完整，却也一直执迷于任性和恣意的生活，以买房时斤斤计较每一个平米为典型症状：“少一个卫生间能重返新疆N趟”。许多年，垄垄蜀蜀摇摆来去，最后是自己的心理周期成就了想像中完整的一生。这个周期是我的厌倦，对缺少变化的生活的抗拒，对目标、方向和方式的困惑，平均每三年一次，大学毕业后，第一次促成了考研，第二次换了工作，这次，可可来了，多少带着预谋的味道，而不是肥皂剧式的惊喜。

　　从来没考虑过剖腹产，相信正如没什么与众不同的特征一样，我也会毫无悬念地顺产宝宝。偶然的机会，我15岁的时候就在产房亲眼目睹过生产过程，也许是当时那个坚强的、一声不吭的妈妈给了我无比的信心，使我在育儿论坛上看过无数当事人的恐怖描述、甚至对疼痛的极度渲染后，仍然确信既然是上天安排的过程，既然全体哺乳动物包括人在内都是这样的诞生，我也没有理由说不行。

　　所以，整个孕期，唯一牵肠挂肚的事情只有宝宝的健康，自打某次从宝宝有6个手指头的梦中惊醒，就总是恨不能时时掀开肚皮看看无恙否。

　　如果不是最后一次孕检说胎心有点问题，急匆匆地赶去医院，长假的最后一天下午，应该是快乐地如同一场旅行的整装出发。

　　一进医院，就被收进产房，再也没能出来，这是原来没想到的。

　　胎心监护的结果仍然不太理想，被医生告知需要人工破水，直接进入产程，同样是原来没想到的。

　　从躺上产床被绑上仪器做监护到人工破水前，我还能象一个外星人一样好奇地四处张望，倾听从旁边床和隔壁待产室传来的断续呻吟、抽泣和哀求，还能不时和趁着阵痛间歇满地蹓达以加快进程的准妈妈们聊上两句。

　　人工破水让我出了一身冷汗，也对传说中可怕的内检有了感性认识，心里知道，从现在到最后胜利，这种滋味要被重复数次。很快的，属于我的阵痛来临了。

　　刚开始的时候，疼痛并不难以承受，一边看着胎心图因为宫缩出现大波浪，还去数波浪之间的时间间隔，并在不疼的时候吃点饭。逐渐的，疼痛如同台风中心渐渐靠近的海面，一浪一浪地紧，一浪一浪地高。一次漫长的宫缩过后，我终于忍不住哼出声来，艰难地对护士说：“给我个什么好吗？想吐”话音刚落，就完全不受控制地把刚吃下肚的晚餐吐了个干净，护士拍拍我安慰说：“没关系，宫缩剧烈的时候容易吐，待会再吃点。”

　　产房里一共四张产床，躺着三个准妈妈。旁边的一个，已经在最后冲刺了，助产士们大声鼓励着：“加油加油，已经看到宝宝的头发了，好黑好密的头发，妈妈加油，用力用力，屏气，用力……”以43岁的“高龄”，生着她的第二个孩子，大儿子16岁，令我即使处于那样的痛中，还是佩服，无限佩服。对面床的一个，是确定要剖腹产的，手术安排在晚9点，她只能在宫口已经开了三指的阵痛中等待手术，也许是因为有了心理预期，疼痛就显得更加不可忍受，她一直在问：“几点了，能不能手术了，快点行不行，我实在受不了了……”然后给老公打电话，一阵低低的啜泣。

　　于是，我在自己的进程中与隔壁床一起迎来了她女儿的第一声啼哭，然后看着对面床被如愿以偿地推去手术室，痛并陪她们一起痛着、快乐着……

　　其实，现在去回忆当时的疼痛，已经十分模糊了，能够作为证明的一点是，我清楚地记得，有那么几次，我似乎真的不再有足够的坚强去承受那仿佛看不到终点的折磨，我想放弃，想请求护士把我推到手术室，窃窃希望他们突然发现宝宝的胎位并不适合顺产。但当疼痛暂时过去，理智清明，我知道，这是世界上仅有的以生命、希望、美好和爱为终点的疼痛，为此所有忍耐和坚持都是值得的，当然也是不得不。也正是因为这样，我从未用“痛苦”来替代这通篇的“疼痛”。

　　在产房里等待的时间是孤独的，好在老公一直在给我发短信，或者打电话，鼓励我，我们甚至还能开玩笑，拿朋友们开涮。最戏剧的是，就在可可降临人世的一刹那，老公的短信也到了：“好样的，加油”。

　　第二天早上10点多，一阵剧烈的疼痛把我从半昏迷中惊醒，还忍不住大叫了一声，助产士跑过来一看，说：“好了好了，宫口全开了，现在开始用劲，疼的时候屏气，向下用劲。”于是他们忙着准备东西，把我的手手脚脚绑在产床的架子上，一边指挥：“深呼吸，憋气，向下用劲，加油加油，好样的，很棒，加油，不疼了就休息一下”。疼的时候，我没有理智，只是不自主地用力，不疼的时候就想：“宝宝加油，妈妈接你来了，别害怕，外面是美好的人间……”当我感到一股热流从身体里涌出、持续了一夜的疼痛悠忽不见时，下意识地看一下头顶的钟：10点40分，天使降临了。

　　一系列的善后，处理胎盘，缝针、清洁。出于我至今也说不清的原因，胎盘并不是正常的自然娩出，而是不得不再次动用人工方法。因此，较之其他顺产的妈妈，我多受了一重痛，在自己的感觉里，这甚至比前面的生更痛得多，这个非正常才真正使我体会到其他妈妈所形容过的“人类所能忍受的疼痛的极限”。但是，天使正在我身边，在痛得几乎咬破嘴唇的时候，我仍然清楚地听到：“女孩，2995克，49公分，很健康，10分的宝宝。”

　　当我记录下这个过程的时候，小天使已经快满月了。当我决定拿出来与你分享的时候，我真正想说的是：生一个孩子，其中有一切平时会让我们害怕的元素，包括危险、剧痛和鲜血，但这只是一个瞬间，一点也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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