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陈迅喆 大猫老师
小学的时候，因为学校的数学成绩优秀，在父母老师的殷切期待下，我被送进了奥数提优班，在听了天书一般的奥数后，我的数学成绩每况愈下，最终连学校里的优秀都保不住了，动辄就考出新低。每次领到奥数班的考试成绩，我就死死捏住分数那一角，防备着四面八方的眼光，被窘迫和耻辱烧得红通通的脑袋里，还要缜密地计划如何过父母那一关。
进入到中学时，我的心中已经郁结了对数学的阴影，每逢数学考试就如坐针毡，双颊滚热，手脚冰凉；在数学课上，当老师抛出问题时，我分明如堕雾中，还要勇敢地对老师投去会心一笑，以期望老师觉得我已心领神会，而不再点我发言，但这步“险棋”也有可能导致老师更快地“锁定”我，虽然已过去十年，但当时内心的那种忐忑至今仍记忆犹新。
数年后的一天，我阅读到了《汉声数学》和《走进奇妙的数学世界》这两套书，当看见《汉声数学》的编者细心地和孩子们解释数是怎么来的，我们为什么需要数学，甚至为了让孩子们深刻透彻地理解数学概念，将手工、实验融进书中。
当看到《走进奇妙的数学世界》的作者安野光雅，为了让孩子对“加法”心生亲切，举出了大量生活中的例子：衣兜是衣服和口袋的加法；带橡皮的铅笔就是铅笔和橡皮的加法……加法的存在不仅给人们的生活带来了便捷，许多动人心弦的想象也有加法的存在，比如拥有洁白羽翼的飞马等。
我第一次认识到，原来数学是可以循序渐进，并且为人们的生活造福的，甚至这横平竖直的加法也可以与灵动的幻想世界融为一体。那一天我的心情有多振奋，也就有多压抑，在持续了一整天几乎忘却了时间的阅读后，我坐在桌边，虚脱般地发愣，然后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为我因不当的教学方式而错过了数学的美与趣而哭，纵然再见，但是否已错过了最佳的农时？
当我和孩子们在一起的时候，我始终提醒自己，不要只看见他们，更要看见童年的自己。如果记得昨日自己的忐忑，就不要让任何一个孩子因为你的教育而讨厌一门学科。
写作是一件美好的事情，但不断和孩子重复这句话并无意义，而要切实展现这件事的轻松和快乐。
在中低年级的绘本作文课堂上，我从来不先流露我的目的，而是先来读读故事、聊聊天，在读故事的时候孩子们可以任意发问，大胆地表达自己的观点。孩子们读得开心，聊得热烈。作文课不再是“读范文、列提纲、说技巧、写作文”的传统四部曲，甚至变得非常不像作文课。
当然，读完故事后，可不是让孩子们把刚才的故事写下来，那样就成了高级的看图写话课，仍然是在绘本的方寸之间止步不前。
在阅读故事的过程中，绘本已经开拓了孩子们的视野，但绘本仅仅是一扇门，而非整个世界，更多的宝藏在生活中。
这时候，我会请孩子从书中再走出来，着眼生活，完成发现。
孩子们通过把家变成动物园挖掘到家人们最鲜明的特色；他们开始在自然中寻觅免费但变化万千的玩伴；他们想象圣诞老人在12月以外还会做些什么；他们变身为《晚安，月亮》中那只对“房间”和“声音”道晚安的小兔，接着像魔法师一样将饱满的生命力挥洒向世界，于是，“星期五”活了过来，“我要做的梦”活了过来，它们全在孩子那儿领到了一声“晚安”……
有了绘本的输入和启发，孩子的灵感和想法不断在课堂上爆发，我兴奋得双眼放光喉头满胀，许多时候我真恨不得一屁股坐下来好好把他们的说法记下来，脑海中不停响起作家李娟的一段话：“海蓝、碧玺、石榴石、水晶、玛瑙、猫眼、紫金石、霜桃红、缅玉……叮叮当当，晶莹悦目，闪烁交汇……等你缓过神来，俯首去拾捡的时候，另一把又五光十色地撒了下来，真正的应接不暇……”
为什么要选择绘本作为故事的主要来源？
因为绘本不仅是文在说故事，图亦在说故事，孩子观察得越仔细，收获就越加丰厚；因为绘本有大胆的想象力，这足够贴切孩子的心理；因为绘本中有多元的文化和绝不单一的价值观，可以让孩子们宽容地理解这个世界的复杂；甚至还因为绘本并不是圣经，她也是由平凡人一笔一画地创作出来，所以也可能有一些无法自圆其说的地方。
因此，孩子们曾集体抗议绘本大师李欧·李奥尼对田鼠阿佛的偏心，然后我们给这本著名的作品“开刀”。再比如，孩子们对《母鸡萝丝去散步》的情节提出了质疑：“母鸡萝丝为什么听不见狐狸在身后发出的声音？”“井井有条的农场上怎么会有把钉耙不偏不倚地扔在那里？”“狐狸为什么每次都会在要得手的时候失之交臂？”“为什么很多动物发现了狐狸对萝丝的追逐，却一言不发？”
我们只好集体开动脑筋，为《母鸡萝丝去散步》添加上一段隐藏情节，以解释孩子们的问题：原来狐狸和萝丝是一对好朋友，可这段友情被狐狸的爸爸妈妈发现了，狐狸爸爸妈妈在恼羞成怒后给狐狸下了死命令，要他一定去将萝丝捉拿回来，否则，他们就将亲自动手。
两害取其轻，狐狸决定自己出马，但他怎可能伤害自己的好朋友萝丝，所以他先去找萝丝商量，准备演一场苦肉计，可萝丝当然不愿意狐狸为自己付出这样的代价，但是狐狸对萝丝说：“你能活着，对于我来说就是最幸福的事情，所以明天请你一定配合我的计划。”
在说服了萝丝之后，狐狸将钉耙放在农场上，规划了路线。次日，在狐狸父母不远不近的监视下，他展开了对萝丝的跟踪。在萝丝看似优哉游哉的散步途中，她的心中满是感动和不忍；而在狐狸满脸的贪婪后，隐藏的是一颗忠诚的心。
狐狸追踪的这一路，虽然没有将萝丝成功捉拿，但至少让父母心中一块石头落地——原来我们的儿子并不是真的和这只鸡是朋友，再看儿子这一路上被伤得不轻，顿时心疼万分，于是暂时将萝丝忘在了脑后。
虽然这些课我们花了大量的时间在“写作”这个主题外，但是，让孩子仔细观察、提出问题并尝试解决问题，这和写作同样有着密切的关系——给书开刀，或为绘本增添隐藏情节，这是孩子成长路上不可多得的经验，将为他们日后的创作提供最为特别的一手素材。
一年级上学期的孩子因识字量不大，如果当堂创作，写字的困难会影响他们喷薄的灵感，所以课上、课后都以口述为主，再由家长记录并反馈；一年级下学期则部分孩子可动笔创作，其余孩子则将爸爸妈妈的记录自行抄写一遍，既是对自己创作结晶的重温，也为二年级打下坚实的基础。
曾经有个中年级的男孩被父母领到了我的作文教室，他进来时就满脸不悦，看见墙壁时贴着的作文，脸上的警戒立刻升级。“要写作文吗？”他单刀直入地发问。
“要写的，不过很容易的。”父母带着讨好的笑容回答他。
但男孩即刻炸了起来：“我不要写作文！我为什么要写作文！”
孩子的父母满脸尴尬，连声对我说“不好意思。”
但我真的觉得这个孩子问了一个很好很重要的问题——我们为什么要写作？
不应该为了老师，也不应该为了分数。对于孩子来说，写作应该是一种完全自发的行为，因为他们感到快乐和自豪，他们想要记录自己的灵感和火花，所以下笔。只有在这般的快乐中，写作才会融进孩子的血液，成为他们的一部分，直到有一天，他们完全忘记写作的目的，就像葡萄牙小说家维吉利奥·弗雪拉所说的那样——
我写作，是因为我写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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