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学谦：原创绘本要真正做到以孩子为中心

　　由凤凰出版传媒集团和江苏省全民阅读办主办、东方娃娃杂志社承办的首届东方娃娃原创绘本论坛暨年度主题奖颁奖礼在江苏南京凤凰广场多功能会议厅顺利举行。

　　本届原创绘本论坛的主题是“中国绘本的力量”，东方娃娃原创绘本奖顾问李学谦先生发表了主旨演讲：

　　大家上午好，我今天想要跟大家交流的题目是《原创绘本要真正做到以孩子为中心》。

　　绘本是最近几年少儿出版发展最快的一个品类。按照今年上半年的市场监测数据，2019年上半年绘本类图书码洋的比重占到少儿图书整体零售市场的24.47%，接近25%。那么这个数字在5年前是个什么样的情况？15%不到。可见绘本最近这几年发展之快。为什么会有这样快的一个发展？我觉得很重要的一个原因是，现在全社会对早期阅读越来越重视。

　　新闻出版研究院有一个统计，2018年我国0~6岁儿童的图书阅读率是68%，比2013年也就是5年前增长了5个点，人均读书是7.1本，比2013年增长了1.85本。在0~8岁有阅读行为的儿童家庭当中，平时有陪孩子读书习惯的家庭，2013年是86.5%，2018年增长到了93.4%。这说明亲子阅读已经受到广大家庭普遍的重视，所以说早期阅读持续稳定的增长，是这几年绘本发展这么快的一个根本的原因。是有需求在拉动。绘本这样的增长速度，刚才邬署长说，中国少儿出版要跟发达国家的少儿出版比较，还有至少12%的增长点，我非常赞同这样的观点。我感觉在未来一段时间的发展当中，绘本或者说低幼读物会是少儿出版的一个新的增长点。今年上半年少儿图书零售市场平均增长幅度是百分之十六点几，儿童文学还有虚构类的图书低于16%，主要靠低幼、启蒙、科普等等这样一些图书在拉动增长，说明需求也在增长。

　　在整个绘本市场上，很早的时候可能是以引进版绘本为主。我记得大概十年前，一说起绘本，主要是引进，国内原创绘本很少，经过这些年的努力，我们原创绘本有了很大的发展，大体上是什么样的情况呢？按照“开卷”的市场监测数据，绘本市场上引进版绘本大约占到60%，原创绘本大约占到40%，这个情况跟十年前相比，已经有了很大的改观。十年前几乎是引进版的绘本一统天下，我记得有几次“六·一”儿童节前夕，主流媒体的报道，主要是报道引进版绘本怎样受到孩子的喜欢。当时我还当社长，看了以后就挺不是滋味的，现在这个状况已经有了很大的改变，但是这个状况跟我们整个少儿市场的比例也是不相称的。在整个少儿图书零售市场上，大约原创占到60%以上，引进版占到百分之三十几到四十。

　　为什么原创绘本目前还没有在我们孩子的早期阅读当中占到一个重要的位置？大约在两年前，我的一位老领导跟我说到孩子阅读的时候，讲到一段话，他说他的孙女三岁了，也特别喜欢看绘本，也经常让他讲绘本，但是把原创绘本和引进版绘本放到一起的时候，他的孙女就会主动想从一堆绘本里面挑出引进版绘本，跟他说爷爷讲，大人没有任何引导。后来我们老领导跟我说，他观察了一段时间，为什么孩子会主动选择引进版绘本，而不是原创绘本。他说了一段话，他说原创绘本太爱讲道理了，老是一本正经摆出一副教训人的模样来，孩子一闻味道就不对。我想，为什么味道会不对？那时候还在当社长，中少社也一直在推原创绘本，也推出了一批像曹文轩的《羽毛》，还有高洪波的《小猪波波飞》等等这样一批比较优秀的原创绘本，版权也输出到国外去了。但我就想为什么整体上来说，我们原创绘本不如引进版绘本。前不久参加一个评奖活动，其中有一位是京东图书频道编辑，他也说一搞活动家长先问有没有凯迪克奖的绘本，有没有其他的什么。大家一提到原创绘本的时候都不太愿意去购买，为什么有这种情况？我觉得我老领导说的味道不对，引起了我的思考。什么是味道？也就是说我们绘本通过文字、图画、故事、人物、情节、安排等等这样一些元素体现出来的情感太让孩子不喜欢。为什么呢？我觉得原创绘本可能还会有很多的不足，比如说我们缺乏图文俱佳的作者，我们的编辑有时候对绘本的理解也不完全到位，再加上还有一些在阅读推广当中，主要推荐的都是引进来的绘本，对我们的原创绘本推荐、宣传用力都不够，这些都是有问题的，但是我觉得最重要的问题还是我们在原创绘本当中体现出来的儿童观、“儿童本位”的理念，还没有在我们的原创绘本的创作当中得到很好的贯彻落实。

　　尽管1991年我们国家签署了《儿童权利公约》以后，现代儿童观或者说“儿童本位”这样的儿童观，已经成为了我们教育界、少儿、出版界、儿童文书、儿童文学界和主流的共识，但是一落实到具体的实践当中，就有问题了。我觉得在以孩子为中心，落实“儿童本位”这一点上，我们的原创绘本存在这样几个问题。

　　第一是内容脱离儿童的现实生活。有研究者对2016年国家图书馆少儿编制的中国原创图画书的核心书目做了分析，发现在100种被国家图书馆收到少儿图书核心书目的绘本当中，有53%以上的题材来自于我国的民间故事、经典名著、传统节日和童谣。也就说多数是来自于这些方面，而不是取材于儿童现实生活的。前些年参加国际书展，也有些国外同行问我，你们带出来的绘本怎么没有反映现在孩子生活的绘本，都是民俗传统节日还有传统的寓言故事等等这些。这是一个问题，也就是说我们原创绘本创作脱离儿童的现实生活。

　　第二个问题是什么？叙述方式成人化。不少原创绘本的故事情节、故事发生的场景表达方式，远离儿童的生活经验和知识积累，让儿童难以理解。

　　第三个是缺乏游戏精神，不少绘本过于严肃、刻板，甚至功利性、概念化的表达绘本的教化功能，把绘本当成了教材，故事缺乏趣味性，直接告诉孩子是非对错。

　　第四是不能适应儿童全面发展的需求。原创绘本当中故事类、传统文化教育类的多，涉及儿童身心健康、社会性发展、科学启蒙、艺术审美，这些方面发展需求的比较少。尤其是原创的科学图画书，在我们原创绘本当中几乎是缺失的。

　　我觉得这些问题都是“儿童本位”理念在绘本创作当中没有得到落实的具体表现。那么提高原创绘本的质量，落实“儿童本位”的理念，现在很重要的一点，就是真正做到以孩子为中心。我的具体观点如下：

　　第一是要增强提高原创绘本质量的紧迫感。绘本的主要读者对象是幼儿，这个时期是为孩子的后继学习和终身发展奠定基础的重要阶段。所谓“三岁看老”讲的就是这个道理。早期阅读是早期教育的重要内容，而绘本是早期阅读最重要的读物，对孩子德智体美各方面的发展都将产生重要的影响。引进版绘本当中的人物、故事、场景，这些都是外国的，呈现的生活方式、思维方式和行为习惯也是外国的，而且其中还有大量的体现不同国家价值观、审美取向和生活习俗的各类文化符号。有人专门对引进版绘本当中出现的文化符号做过分析，发现各个国家引进版绘本的，特别是日本的、美国的、欧洲的，这些引进版绘本都有体现他们国家的文化符号。比方说美国绘本当中，有些人是穿着有美国图案的衣服，日本绘本当中有时候会出现忍者的形象等等这些，所有这些文化符号都会潜移默化地对我们的孩子产生影响，影响到他们对本民族文化的认知，进而影响到孩子的价值观、人生观的形成。儿童文学是为民族未来铸魂的工程，从为孩子打牢文化自信根基的角度看，高质量地发展原创绘本，的确是我们少儿出版界、儿童文学界、美术界一项非常急迫的任务。应该说没有一个国家像我们国家少儿图书市场这么开放。我曾经问过国外同行，美国少儿图书市场，大约美国本土出版物会占到90%甚至95%以上。英国也是这样。也就是说我们的版权输出，要进入到美国市场，要进入到英国市场，要进入到法国市场、德国市场，是非常难的一件事情。我们这几年的版权输出主要还不是这些出版强国，而是相对来说周边国家还有中东这些地方会多一些。所以说我们用原创绘本来哺育我们的孩子，打牢他们文化自信的根基，从整个国家来说，是我们少儿出版的一项非常重要的任务。再一个要从孩子自身发展来说。大家都知道，今年9月实行了部编版的语文教材，部编版的语文教材大量地增加了古诗文的内容。一直从小学到初中到高中，我们强调民族优秀传统文化的价值取向是非常鲜明的。如果说孩子的早期阅读是以引进版绘本为主，我觉得孩子的早期阅读经验，跟他的后继发展是会脱节的。这个也应该引起我们这些从事少儿出版的作家、画家，还有出版社的出版工作者注意，也就是说不利于孩子自身的发展。提高原创绘本的质量，提高原创绘本的市场占有率，让原创绘本成为孩子早期阅读的主打产品，这件事情的确是非常急迫的一项任务。

　　第二是要落实以孩子为中心的创作出版理念，口头上的承认“儿童本位”比较容易，但是落实起来很不容易。有些现象是随处可见的。前几天我参加2020年度国家出版基金项目的终评，其中有一套原创绘本，非常不错，我觉得符合国家出版资金的资助条件，但是即使这套不错的原创绘本，有些东西也是值得注意的，比方说里边有些话是孩子难以理解的，比如“月朗星稀的夜晚”，什么是月朗星稀？孩子不太懂，还有说“太阳公公气得快得抑郁症”，我们哪个家长能跟孩子讲清楚抑郁症？另外有些话听起来非常口语化，北方方言区的家长可能会懂，但是南方方言区的家长不懂。比方说“这事儿真不咋地”，有些南方人是不懂的。还有“狗急了，它咬自己的尾巴，转圈咬自己的尾巴尖儿”，南方家长怎么把绘本读出来，读给自己的孩子听？如果他连读都读不出来，又怎么样进行亲子阅读？类似的这种问题，在我们的绘本创作当中是比较多的，没有替孩子着想，没有为读者着想，不知不觉地就给孩子阅读制造了障碍。给孩子写书、出书，心里面要有孩子，时时刻刻为孩子着想。叶至善先生是中少社的首任社长，他说了这么一段话，他为自己写东西、编东西立了几条规矩：第一条，要跟孩子们讲清楚的事儿，先问问自己是否弄清楚了；第二条，要让孩子们感兴趣的事，先问问自己是否感到了兴趣；第三条，要让孩子们感动的事，先问问自己是否被这事感动了；第四条，要求孩子们做到的事，先问问自己是否也打算这样做。他还要求给孩子写东西，从形式上讲句子要短一些，段落要短一些，一篇文字如果比较长，最好分成几节，孩子的年龄越小，给他们写东西就要越发注意这几件事儿。这是他在他80岁生日的时候，中少社给他出的一本书，叫《我是编辑》，我经常翻看这本书。我也被叶至善先生所感动，他始终把自己摆在跟孩子平等的位置上，然后设身处地处处为孩子着想，发自内心地爱孩子、尊重孩子。我觉得落实“儿童本位”的儿童观就要像叶至善先生那样。

　　第三是要创作出版更多取自于儿童现实生活的绘本，这几年的原创绘本多了，但多数取材于我国民间故事、经典名著、传统节日和童谣，来自儿童现实生活的不多。之所以出现这种创作出版倾向，有些是因为作者和出版单位图省事儿，但更多的可能还与我们对原创绘本的功能的认识有关。我们更希望绘本能像教材一样，让孩子们学到更多的知识，受到更多的教育。所以喜欢把我们认为孩子应知应会的事情拿来说给孩子听，我也不反对。但是如果绘本或者说原创绘本当中只有这些，孩子在他的原创绘本的阅读经验当中，看不见自己的同伴，里头也没有自己童年生活的影子，要想让孩子发自内心地喜爱我们的原创绘本，我觉得是有困难的。我们大人不希望一天到晚被教育，孩子也不希望一天到晚老有人板着面孔去跟他讲道理。所以我觉得书里要有孩子的生活，《小猪佩奇》对我们是有启示的。它的动画片，还有同名的图画书，讲的就是小猪佩奇这样一个孩子，它用各种方式去探索生活。但是我们的这类的体现儿童现实生活的作品比较少。

　　第四是要适应孩子全面发展的理念。教育部颁布了《3-6岁儿童学习与发展指南》，里面讲到了健康、语言、社会、科学、艺术五个领域。从我们绘本的状况来说，能够覆盖五大领域的要求或者儿童发展目标的绘本，应该说是有所缺失的，艺术审美类、科普类图画书这些都很缺，怎么样来进一步加强这些图书的创作，对于我们少儿出版来说也是很重要的事情。再往大点说，对于我们整个少儿出版来说，现在是虚构类的图书在出版领域卖得比较好，也就是童话小说，还有故事类图画书。但是非虚构类的图书，百科知识的、科普的、品德教育的这些我们还比较缺。我觉得下一步我们缺少的部分要进一步加强。

　　最后再先对《东方娃娃》说几句。《东方娃娃》从1999年创刊以来，坚持以高品质刊物引领阅读需求升级，坚持内容以原创为主，围绕中高收入家庭对孩子早期教育的需求精准定位，打造了美誉度很高的《东方娃娃·绘本刊》、《东方娃娃·智力刊》、《东方娃娃·创意美术》，以及为广大幼教工作者提供交流平台的《保育与教育》。在少儿期刊发行量整体持续下滑的环境当中逆势生长。2018年东方娃娃月发行量是85万份，今年又增长了20%。少儿期刊总体上来说要比成人期刊下滑得会慢一些，但是也整体处在一个下滑过程当中。但是东方娃娃它很特别，是逆势生长的。最近这两年我一直在关注《东方娃娃》，我觉得《东方娃娃》还有它的衍生的图书等等这样一些东西，已经成为了咱们国家低幼读物出版的一个重要基地。作为一个老出版人，我也衷心祝愿东方娃娃在今后的发展当中，能够进一步发展成为引领我们国家原创低幼读物出版的高地。

　　来源：东方娃娃授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