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长不高 7岁女孩每月打抑制针

怕长不高 7岁女孩每月打抑制针
2022年05月13日 21:00 南风窗盐财经

  女儿丫丫的胸部开始微微隆起时还不到8岁。

  那是在2019年夏天,英子忽然发现丫丫开始出现乳房发育的征兆,当时,丫丫的身高是131厘米,体重56斤。

  英子带她到温州一家儿童医院检查,查性激素激发的项目,最终诊断出中枢性性早熟。

  性早熟不是最可怕的,真正令家长担忧的是过早发育的性特征和骨龄,会导致孩子身高增长速度放缓,影响成年后的形象和社会竞争力。

  在医生的建议下,英子最终决定给女儿注射抑制针。

  小剂量1.88毫克一针,单价是1140元人民币。医生告诉她:“一年内在控制发育的情况下,可以长5厘米就算有效果。”

  “抑制针”,是一种针对中枢性性早熟(CPP)的人工合成多肽类药物,通过抑制下丘脑-垂体-性腺轴的活动和性激素分泌,减缓儿童骨龄发育,改善成年身高。

  医学认为,骨龄直接决定了孩子的成年身高与生长空间,骨龄一旦闭合,身高的线性生长就会停止,抑制针如能抑制骨龄增长,就可为孩子的身高增长争取出一定时间。

  5月7日,一则“9岁女孩打性抑制针半年花十万”的新闻登上热搜,有经验的家长一眼就看得出,这则新闻里的“半年十万”,“一定是加了生长激素同时注射的”。

  英子说,在她们“圈子”里,这叫做“双打”,只打抑制针就叫“单打”,前者更考验家庭的财力和胆量。

  预测骨龄只能长到147厘米后,田瑾开始给8岁女儿注射抑制针,至今已有半年多,平均下来每个月花费1200元人民币。女儿很懂事,不会抗拒打针,“她知道这是一种病,而且(她)班里也有其他同学在打。”

  不过,田瑾认为自己与其他焦虑的家长不一样:“想从160长到165是美容,可我们是在治病啊!”

  苦恼的母亲们

  不知是不是压力和环境的原因,2020年疫情爆发后那个春天,武汉的田瑾发现,当时7岁的女儿忽然“变大了”一号——不仅长胖、微微长高,还长了胸。

  田瑾带女儿去省妇幼医院,查出骨龄11岁。当时,女儿的身高132厘米,不算矮,也不胖,不到30公斤,但检查结果证实了她的猜想:中枢性性早熟。

  根据父母身高测算,孩子的遗传身高本可以达到158厘米,但省妇幼医生告诉她们,因为骨龄提前发育,未来身高也许最多147厘米。

  “不到150的女孩,除非特别优秀,否则在社会上会很难。但我们只是普通人。”田瑾认为,不干预不行了,她不想让自己后悔,更不能让女儿将来怪罪她。

  她还有另一个重要担忧——孩子的心理健康问题。“如果三年级(按照2022年计算)就来月经,怕她在班里被同学取笑,也怕她照顾不好自己。”

  于是,2020年底,在医生的建议和指导下,田瑾决定给女儿打抑制针,半年后加服可乐宝林片(一种促生长激素药),同时补充维生素E。

田瑾记录的女儿身高变化表田瑾记录的女儿身高变化表

  做激发测试确认性早熟、测骨龄并预测身高,这是每个为孩子身高焦虑的母亲来到医院后最先面对的两道步骤,也是确认一个孩子是否需要抑制针的关键依据。

  据2021年青岛大学医学院与附属医院骨科的联合研究,近10年来,青少年骨骺闭合平均提前2-3年,女性比男性普遍提前1-3年,而骨骺闭合提前,就意味着“用原来的骨龄评估系统得到的结果会比生理年龄大”,这也是为什么,不少家长带孩子到医院测骨龄会得出提前发育的结论。

  不过,相对于男孩,“性早熟”特征在未成年的女孩身上显影较著,比如胸部发育,月经来潮,往往都是母亲们能敏锐捕捉到的发育特征。因此,7-12岁期间被父母带去注射抑制针的,大多是女孩。

  2021年9月,杨兰的女儿被确诊为性早熟,检查出十多个卵泡,子宫膜已经形成。医生告诉杨兰,“也就这几个月的事了,最多两三个月就会月经初潮”。

  “主任(医生)说得很平淡,就像一件司空见惯的事”,但杨兰不可能这么平静,她大脑一片空白,女儿只有8岁零9个月,体重虽然已有50公斤,但个子只有145厘米,最终身高预计150厘米-155厘米。

  当然,这只是预测,医生告诉她,有的孩子明明骨龄闭合了,但还会继续长高,有的孩子明明骨龄还没有闭合但就是不长了。

  杨兰心想,性早熟会不会与遗传有关?她努力回想自己小时候哪一年来月经、当时身高多少,但实在是记不起来,“那个年代只听说过女孩子早熟,具体早到什么程度就能算疾病,我们并不知道,也不把这个当作病来治”。

  她想办法找到其他给孩子注射抑制针的家长,有的女孩13岁已经接近160了,父母还是会因为担心从此不长了,而坚持注射。

  “不想问了,越问越焦虑”,杨兰自己在网上查医学文献和资料,骨龄提前发育的原因众说纷纭,“就像为什么会有那么多胚胎停止发育的孕妇一样,找不到一个相对准确的答案”。

  为了排除性腺瘤可能性,她还给女儿预约了脑垂体核磁共振,最终,摆在面前的有两种方案。

  第一种是打抑制针,阻止雌性激素分泌,延缓骨龄闭合时间,到11、12岁的时候停止干预,如果正常,半年左右会来月经。但如果不长或长得过慢,还需要配合打生长激素。

  第二种方案,就是顺其自然,能长多高长多高。

  “也就是说,干预是花钱看天意,不干预是免费看天意。”杨兰苦笑。

  一场心理战

  杨兰是单亲妈妈,离婚后带着孩子净身出户,每年除去房贷、女儿的学费、培训费后,存下来的积蓄寥寥。

  因此,和其他放手一搏的家长不一样,她不敢乱花钱。“个体差异太大,有的孩子不用打生长激素自己就能长得很好,有的则白花钱不见效果,最终身高上不去。这就像拆了个盲盒,是好是坏天注定。”

  经历了三个多月的思想斗争后,杨兰最终还是咬咬牙,给女儿注射了第一针抑制药剂。

  1300元一针,每月一针,后期如果要加生长激素,开销大致会在5000-6000/月,检查费另算,不在医保和商业保险的报销范围内。

  对上海10岁女孩妞妞的妈妈而言,女儿被预测出的“160厘米”身高,即便正常,但也不在她和丈夫的期待之中。

  妞妞妈只有156厘米,但她老公足有183厘米,“我们全家都希望她长到170”。

  去年6月,10岁的妞妞忽然来了月经,妞妞妈带女儿去上海儿童医院内分泌科,被确诊为中枢性性早熟,骨龄已经有13岁了。当时,妞妞虽然已有156厘米,体重已经有120斤,这样下去,恐怕连基因预测的160都长不到。

  大夫建议“双打”——抑制针+生长素,“通过基因预测的身高是160-164厘米,如果想长165以上,就得打生长素”。

  思来想去,妞妞妈当天就给女儿打了抑制针,今后每个月要保证一针,进口的是1600元/针,两周后再加打生长素。

  有朋友劝妞妞妈,“10岁157厘米,不矮了”。

  看过的中医医生也建议妞妞妈毋需外力干扰,“(医生)说孩子非常健康,控制饮食注意睡眠,瘦下来后就会抽条的,父母身高折中,将来都不会太矮了”。

  但妞妞妈还是卸不下心结,“主要担心闺女遗传我。我们家爸爸高,我们得努把力,我闺女不能矮了”。

  不过,第四针抑制针打完后,妞妞只长高了0.2厘米,8个月后达到了160厘米,最后一次检查表示骨龄为增长,但各项指标已经符合年龄特征了,就像浇灌一瓶蔫答答的小草,当妞妞妈看见它开始吸收阳光和水分,悬着的心就稍稍放松下来了。

  在医生的建议下,她给女儿停针了。半年后,妞妞来了“第二次”初潮,那时的身高是162厘米。

  截至今年3月,田瑾已经给女儿注射了17次抑制针,共花了2万多,长高了足足8厘米,平均下来每个月生长0.5厘米。

  对于这个结果,田瑾既欣喜又茫然,“不知道到底是抑制针的功劳还是自然生长发育结果?”她询问了一些同样给孩子注射抑制针的母亲,很多人和她一样,不确定针剂的效果究竟体现在哪里,毕竟,只要是孩子,就会发育生长。

  “预防矮小”和“想要更高”是两种不同的动机,但对焦虑的母亲们而言,二者似乎差不太多。

  叶言从女儿7岁起就开始了“身高管理”,抑制针一年打了13针,3年下来花了5万多;生长激素粉剂注射了两年,花费9万左右;体检费、补钙和维生素等费用拢共加起来,在女儿身高上花的银子,三年已经超过了18万。

  但女儿确实扎扎实实地长高了30厘米,这期间,叶言还敦促女儿坚持游泳、篮球,每天保证10小时睡眠,现在孩子11岁,已经长到了164厘米。

  这是叶言绝对理想的身高,她自己身高不到160厘米,“特别害怕女儿随我”,在她看来,“多早开始身高管理都不为过,3岁就可以开始。”

  当然,除了管理身高,叶言还盯紧女儿的用眼健康,为了防止近视购买阿托品,睡觉时用口腔贴贴住嘴巴防止口呼吸,“会凸嘴”……总之,能想到的让女儿变得更好看的方法,叶言几乎都用上了。

父母总是想把最好的都给子女(《小舍得》剧照)父母总是想把最好的都给子女(《小舍得》剧照)

  而对田瑾而言,她坚持认为自己与那些只想“拔高”孩子的家长有着根本区别,女儿147厘米的身高预期实在过分低了,因此干预才成为必要,“想从160变成165是美容,但我们是治病呢。”

  她周围认识的其他性早熟矮小症“病友”也选择抑制针,包括女儿班里的其他同学。女儿自己也知道,“这是一种病”,生病治疗,就像感冒吃药一样自然。

  和基因赌博

  2003年,一篇发表于中山大学学报(医学科学版)的论文探讨了抑制针对特发性中枢性性早熟(ICPP)的影响,中山大学附属第一医院儿科内分泌临床医生马华梅、杜敏联在文中提出:

  “GnRHa(抑制针)治疗真性性早熟过程中虽(能)使生长减速,但由于同时对骨龄进展的显著抑制,所以能显著改善成年身高。然而,也有研究发现,部分病例治疗过程中由于生长速度过慢,甚至达生长激素缺乏症的水平。……因此,促生长素轴功能改变如何、与雌激素的作用关系怎样,都值得进一步探讨。”

  不论是理论还是实践,抑制针的更多副作用、对身体其他机能的深层次影响,目前都尚且没有更多结论。

  严格来说,生长激素只能被应用于治疗生长激素缺乏症、特发性矮身材等适应症。2021年8月,新华社发表文章称,生长激素已出现滥用现象,部分孩子长时间注射后没有效果,家长应谨慎给孩子注射所谓“增高针”。

  目前,国内外对女孩采用抑制针的相关治疗报道与研究较多,相较之下对于男孩的治疗甚少,这可能与男孩发病率低或第二性征较隐匿、家长不易察觉有关。

  而一篇发表于《中国临床新医学 》期刊2010年3月的论文则指出,“(用GnRHa)治疗虽然生长速度减缓,平均身高及预测身高仍增长,骨龄增长慢于实际年龄增长,但并不是治疗时间越长越好。正常男孩骨龄在13岁后骨生长板的增殖能力已大部分耗竭,剩余的生长潜能已有限。”

  相较于女孩,男孩的家长,通常“只会担心不够高,不会担心过高了”。

  13岁的洋洋今年身高161厘米,去医院测算出骨龄14.5岁,医生告诉洋洋妈,“最多再长4-5厘米”,就算打(抑制)针,也只能再多2-3厘米。最终,洋洋妈决定给孩子注射一种名为“赛增水剂”的生长激素。

  洋洋的“突增期”是在2020年初来到的,先是变声,然后体重猛增,长出了胡子。洋洋妈估计,在家期间吃得太丰盛、爱看“少女漫画”,可能都与雄激素的突增有关。

  当洋洋妈告诉儿子要打针时,洋洋先是百般拒绝,这孩子从小就害怕针头,“我怕死”,洋洋妈哭笑不得,她耐心向洋洋阐述“身高不够的劣势”,比如不能打篮球、找不到对象、工作上被嫌弃……最后,她索性跟儿子直说:“你要是觉得不到170可以接受,那你就不打吧。”

  不过,也有不少家长对注射促身高针剂的副作用持观望态度。今年11岁的亮亮只有130厘米,在同龄人中算偏矮的。但亮亮妈听说“生长激素可能致癌”,她身边有给孩子注射过的家长,“医生不会直接说致癌,但会在打之前问父母是否有癌症史。”

  这让亮亮妈望而却步,她想,不如把这些时间花在培养孩子的学习、兴趣和性格发展方面,她自己的偶像权志龙也不高,“但不妨碍这么多妹子喜欢他”。

  另外,“男孩子小时候就是会比女孩子长得慢点。”亮亮妈根据经验与对他人的观察,“同一个家庭里,妹妹可能比哥哥还要高”的情况,亮亮妈妈见了不少,“何况,我们家孩子爱运动,也爱吃,没理由不长的。”她有信心。

  不论是男孩还是女孩,给孩子打抑制针的母亲们,往往都会听到药物治疗以外的另一份叮嘱:加强运动,超重的必须减肥。

  “家长得为自己的不负责任买单,孩子太胖了,如果不合理控制饮食,加强体育锻炼,即便打针有效,效果也大打折扣。”听到医生的要求后,英子立刻就给女儿制定了每日运动计划,一周三天游泳,四天跳绳。

  打针之外,控制饮食和加强运动都对孩子的生长发育起着重的作用

  没有运动习惯的孩子很难坚持,而且女儿丫丫从小食欲旺盛,“从来没有被大人追着喂过饭”,不能吃饱饭,还要被逼着运动,女儿常常闹脾气,坐在地上哭。

  英子于心不忍,但为了女儿的将来,她告诉自己必须“忍一忍”。这是一场属于母女的共同征途。

  田瑾发现,从今年开始,武汉很多大医院都不再提供抑制针了。也许因为疫情,也许为了防止滥用,她从医生那里听来的解释则是:“这个针暂时没货。”

  她只好带着女儿转去盈利机构,和医院注射一样的药,价钱差不多,田瑾也在机构里遇到不少从医院转来的家庭,其中不乏抑制针和生长激素结合起打的,“拿着保温箱一箱一箱买”。

  她感到担忧,毕竟是商业机构,“会不会优先供那些大客户,比如结合生长激素、口服液和其他保健品的家长?万一哪天药没了,像我们这种治病的,是不是会最先被舍弃?”

  我问这位母亲:“如何确保你选择的注射机构绝对安全呢?”

  她叹了口气:“打都打了,不能想太多。”

  (文中家长为化名)

  作者 | 南风窗高级记者 肖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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