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习困难门诊”火爆背后是谁的焦虑?

“学习困难门诊”火爆背后是谁的焦虑?
2022年09月29日 11:33 《财经》杂志

  越来越多的家长,在孩子成绩出现问题后,寻求于心理门诊的帮助

图/儿研所张丽丽医生在和就诊儿童“聊天” 摄/辛颖图/儿研所张丽丽医生在和就诊儿童“聊天” 摄/辛颖

  每周二下午,首都儿科研究所附属儿童医院(下称“儿研所”)“学习困难”专病门诊外,等满了带着孩子的家长。

  自5月,儿研所开设“学习困难”专病门诊,就一号难求,主治医师张丽丽加班成为常态,问诊结束时,常常整个楼层只剩这一间的灯还亮着。

  这里的“学习困难”,不是一个特定病种。专攻儿童心理专业的张丽丽发现,越来越多的家长苦恼孩子学习不好时,选择到医院就诊,却不知看哪个科。所以医院增设专病门诊,安排三位医生轮流出诊。

  “有三分之二的孩子其实没有医学上的疾病,只是需要调整一些学习习惯,但部分家长过于担心,孩子达不到家长的预期。”张丽丽顺手指了电脑旁一摞厚厚的问诊记录,“这种情况在高智商的孩子家庭更集中出现,很多都是智商109以上的”。

  更集中地接触“学习困难”儿童后,张丽丽也更密集地感受到家长在孩子学习上的焦虑,因为学习而体罚孩子的案例很多,“无论孩子是否真正有影响学习的心理疾病,都希望家长能调整好心态,正确对待”。

  大多数不是孩子病了

  是家长的“成绩”焦虑

  开学后,在以接诊小学生为主的学习困难专病门诊,每周二下午的问诊量,已经比暑假少些。然而,也到了7点,助理才告知,门外没有患者了。整个下午没有一刻停下的张丽丽这才摘下口罩,喝了两口水,去趟卫生间。

  20多组患者,是张丽丽的极限。

  要是在普通内科门诊,快则三五分钟一位患者,一下午能看完50个号。但心理门诊不同,每个首诊家庭的问诊时间至少有20分钟,医院半天只开放15个号。这天下午的第一位患者问诊就长达40分钟,考虑到后面等待的人太多,张丽丽只得打断家长,开出检查方案,看过结果再沟通。

  大多数加号的都是复诊患者。由于抢号难,科室内协商的解决办法是,复诊患者挂普通的保健科号,到学习困难门诊来复诊。因此,几乎每周都要超额完成工作。

图/儿研所学习困难诊室门口候诊的家长和孩子们 摄/辛颖图/儿研所学习困难诊室门口候诊的家长和孩子们 摄/辛颖

  小乐(化名)在读小学五年级,同他轻松“聊天”的过程中,张丽丽初步了解到小乐的学习状态、生活习惯、表达能力、人际关系、家庭环境,包括观察他的表情是否挤眉弄眼、注意力是否不易集中、有多动倾向等。

  孩子和家长的问诊分开进行,与孩子的无忧无虑相比,家长言语中透露出的担忧就是另一番光景。

  小乐爸爸此前并不知道学习困难门诊,老师也没有反馈过孩子有此类问题,但小乐父母都觉得孩子注意力不集中,在听说这个科室后,就来看看。

  小学已经取消成绩排名,父母对分数的关注却丝毫没有减弱。小乐的成绩虽有波动,不过还没有张丽丽问诊标准中的不及格,70多分的成绩在爸爸看来低了,“作业出错还挺多的,一年级的时候内容简单,还看不太出来影响,但是后面的内容更难一些,注意力不好的影响就更明显”。

  张丽丽问诊后的初步判断是,问题不大,“孩子除了特别能说,都还好。但如果您不放心的话,可以做一个专注力的检测”。

  除了常规的智力、注意力、情绪行为等问卷测试外,可能需要脑电图检测,个别需要做核磁。

  大约有三分之二孩子做完检查后,都是没有疾病的。家长过于担忧,在高智商孩子的家庭更容易出现。“聪明的孩子更容易受到质疑,家长希望能考到100分,考到98分,爸爸都觉得接受不了”,每周张丽丽都能接到一两个这样的家庭。

  一位来问诊的妈妈,每次陪三年级的女儿做作业时,都要求她集中注意力40分钟。张丽丽听后笑着说,这个年龄段的孩子,注意力集中的水平就在15分钟—20分钟,不能过于严苛。

  不过,张丽丽还是提醒,如果发现问题,建议家长及时来医院进行识别和鉴别,看是否存在注意力方面的问题。比如,儿童多动症的发病率在上升。国际统计数据,多动症的发病率已由此前的3%—5%,上升到7%。

  多动症是一种神经发育性障碍性疾病,容易影响学龄期孩子的成绩,进而引发自卑情绪、人际交往能力,性格会更加孤僻、易怒。与正常儿童的活泼好动相比,多动症的孩子会不分场合的“淘气”,缺乏自控力,主要表现在注意力不集中、多动、冲动。

  对于轻度多动症,可以通过加强认知训练、运动强度、心理干预、家庭教育来改善,但对于不理想的情况,就要配合药物治疗,由于是慢性病,多动症的治疗周期是以年为单位,需要服药至少得坚持一两年以上,有一些用药久要到高中毕业,坚持治疗很重要。

  张丽丽介绍,“目前的药物治疗比较成熟,此前也有家长不放心,开了药回去自己先吃一周,才给孩子吃的。”

  平和看待“学习困难”

  在医学专业上,狭义的“学习困难”其实是一种学习技能发育障碍。数学学习障碍就是其中的一种典型。“同样一道题,教10遍、20遍还是学不会,这可能就是疾病。”张丽丽说。

  此外还有书写障碍、阅读障碍,如孩子在读书的时候跳行、漏字、顺序混乱等。学习技能障碍同时有可能合并多动症、阿斯伯格等病症。

  “这类患者其实相对少,但治疗难度很大。”张丽丽介绍,由于治疗手段有限,以长期矫正为主,需要尽早发现。

图/儿研所学习困难诊室门口候诊 摄/辛颖图/儿研所学习困难诊室门口候诊 摄/辛颖

  一位来自外省的母亲找到张丽丽时,儿子就读中学,因为数学成绩不好,母子俩都出现焦虑症。

  儿子的成绩经常被拿来作比较,因为已经上大学的哥哥成绩非常优秀。三年前,弟弟在当地确诊为多动症。

  为了能够提升弟弟的数学成绩,不仅报课外班,还单独请一对一家教,甚至尝试了一些药物治疗方案,这位母亲始终坚持,希望通过努力,能够提升孩子的成绩。

  此次到儿研所检查后,确诊学习技能障碍,“智力结构不匹配,逻辑思维能力存在问题”。张丽丽介绍,目前,学习技能障碍基本没有药物可治疗,主要依靠强化训练。以书写困难为例,如果孩子总写反字(左右结构写反),可以采用触类旁通,选一个简单的不容易写错的字,并组词,先让孩子慢慢记住在这个词里这个字是什么样,然后再逐渐联想、应用到别的语境中。

  一些社会机构也推出各类训练方案。针对计算障碍,北京师范大学认知神经科学与学习国家重点实验室,也推出过一项研究。干预之后,计算困难者跟没有进行干预的学生相比,做题的准确性明显提高。在另外一个大脑认知功能训练中,江苏有6—12个班参加了实验研究,6个班用了珠算的方法训练了2—3年。另外6个班采用传统的教学。在常规的班里通过测评发现计算障碍发生率是6%,通过实施珠算教育后,计算障碍为0。

  “各类训练对不同的个案能强化到什么程度,很难说。”在张丽丽接触过的大部分患者中,帮助都很有限。

  诸般努力下,没看到什么效果,母亲特别受打击,同时也加重了弟弟的压力。张丽丽建议家长尽量调整心态,“过度的训练,孩子没有提升,自己的挫败感也会更强。要看到孩子的闪光点,不能非得拿孩子的短板,去跟别人的优势去比,这样孩子的压力会越来越大。学习动力越来越差,产生厌学情绪,还会合并更多的心理问题”。

  别让家长的情绪增加“学习困难”

  在连续上了几个月的网课后,妈妈只要看到小风(化名)在家学习的样子,心中就升起一股无名火。

  “她已经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这时她才意识到自己出了问题”,北京昌平区的一位社会心理服务中心工作人员社区工作人员贾晓颖,到社区提供心理健康服务宣传时,认识了小风妈妈。

  小风从2020年开始读小学,受新冠疫情影响,断断续续的上网课和到学校学习交替。这不是贾晓颖遇到的个例,“学校生活其实是培养孩子学习习惯的重要一环,这是网课不能替代的,就连大人在开线上会的时候,注意力都没那么集中。”

  根据《2021年世界儿童状况》报告,全球约超过16亿青少年的学业受到了新冠肺炎疫情的影响。在10岁-19岁的青少年中,有超过13%的人患有世界卫生组织定义的精神障碍。

  更重要的是,在请专业心理咨询人员干预后发现,小风妈妈的情绪其实并不完全来自于孩子的学习,也有着工作、生活诸多方面的影响,只不过矛盾最终在孩子教育的问题上爆发了,反而加重了孩子的畏难情绪,“学习困难”恶性循环。

  “有的时候,比接受孩子学习能力有问题更难的是,让家长接受他们养育孩子的方式有问题。”在北京市普仁医院副主任医师刘楠接诊的“学习困难”儿童中,相当一部分是由于情绪问题带来的抗拒学习,“比如父母总在孩子面前吵架、学校有老师经常数落孩子、青春期亲子关系紧张等”。

  甚至有家长因为孩子不愿意上学,说出“怎么有你这样的小孩儿?我们好好的家都被你毁了”的话。刘楠是因为孩子厌学、成绩不好接诊到这个家庭,家长认为要么是孩子智力有问题,要么是孩子不听话,医生给做做思想工作,孩子的学习成绩就能好,但并没有意识到教育方式出现问题已经导致孩子出现抑郁症状。

  刘楠建议,对于每个“学习困难”的孩子,家长要先关注孩子的情绪,警惕学习困难背后的心理问题。同时也要关注自己的情绪,学会情绪调节,不要简单的将情绪压力宣泄在孩子身上。

  从业十多年来,张丽丽感受到家长对儿童心理健康的重视程度更高,不过要改善孩子的“学习困难”,还是需要家长和学校同时配合。

  文/ 辛颖 曹钰婕

  来源:财经大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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