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常搭的一家无线电出租车很有意思，他们在乘客的座位前会夹一张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的小图，配上短短的韵文，把那个年代小孩的生活跟游戏介绍得非常生动有趣。我自己一个人搭车时，时常看着看着，心思就飘到我小时候的日子……

　　有一天，我带豆芽和蝴蝶搭出租车，她们看到一张“拔牙齿”的图：一个光头小孩的牙齿上绑了一条线，线的另一端绑在门把手上，小光头的妈妈在背后架着他，小光头很紧张地挣扎着，另一个小女生把手放在门上，看来是要狠狠地用力把门甩上。旁边的小小韵文这样写着：

　　阿福牙齿蛀个洞，哭哭啼啼叫牙痛。

　　含点盐巴漱漱口，半天还是没效果。

　　妈妈拿出大药包，这种小事她全包。

　　蛀洞塞个征露丸，脸颊肿个小鱼丸。

　　先吃齿痛五分珠，再给五毛买糖吃。

　　糖果吃完还在哭，只好拔掉免痛苦。

　　哈哈！这就是我们小时候拔牙的方式，紧张又刺激。小孩通常都是从开始绑线就“皮皮挫”(台语，意思是吓得哆嗦)，哭天抢地喊救命，力气大一点的小孩拔牙，还得出动几个大人一起架着才行。

　　豆芽、蝴蝶听得嘴张得好大，一副很不可思议的样子。哪有人这样拔牙呀？

　　有的！有的！新鲜的还在后头呢！“我小时候呀……拔完牙后，我阿嬷都会教我把下面的牙齿丢床底下，上面的牙齿丢屋顶。丢的时候还要双脚并拢，站得正正的，以后再长出来的牙齿才会整齐、漂亮喔……”

　　豆芽直拉着我问：“妈妈，真的吗？那我们现在没屋顶了，一丢就丢到楼上别人家，那怎么办？我以后的牙齿会不会长得乱七八糟呀？”

　　蝴蝶则是指着图上要拔牙的小孩，幸灾乐祸地说：“他一定都没刷牙……”

　　一张小小的图，引发了豆芽、蝴蝶对妈妈的小时候产生无比的兴趣。

　　我告诉豆芽、蝴蝶：“妈妈小时候的那个世界很美好。所有的小孩一放学就是玩，不必上托管班，假日也是玩，不必上才艺课。小孩的脚都结结实实地踩在泥土上，衣服都玩得脏兮兮的。还有，我们那个时候的小孩都自己走路上下学，没有爸爸妈妈接送，所以我们放学都会先绕路去玩一玩再回家。当然回家会被批评，不过也不会很严重啦……”

　　我从“拔牙齿”一路说到“玩沙包”、“不说国语要被罚钱”。整个车程，只听到豆芽、蝴蝶的笑声和惊呼声。年纪跟我爸爸差不多的司机伯伯也边开车边说起他小时候的趣事，告诉豆芽、蝴蝶更古老年代的故事……

　　我很喜欢跟小孩讲这些老掉牙的故事，讲我小时候踩泥巴、控窑(烤地瓜)、灌蟋蟀，玩得像个野孩子的故事。听故事的小孩几乎都快羡慕得流下口水，直问：“真的吗？真的吗？”现在很多小孩无法想象那是个什么样的世界。因为小孩们的脚都被名牌鞋紧紧包着，他们只学外国人说的话、听外国人的故事。关于爸爸妈妈的故事、关于自己的故事，他们知道得很少很少……

　　因为这样，现在的孩子有很多问题。

　　心理学家荣格说，一个人最重要的认同是对自己出身的认同，对出生地、对父母的历史的认同，这是因为跟这里的人有共同的记忆，有了这种认同，人在成长的过程中，人格才不会受到扭曲。

　　在我自己成长的过程中，我很深刻地体会到荣格提出的这个“认识父母、认识自己的土地，然后才有可能认识自己”的理念。你是谁？这是每一个小孩从小最该学的第一课。

　　几年前我处心积虑寻到一个有大庭院的一楼的房子。在寸土寸金的台北市，别人以为我住豪宅，其实我真正希望的是豆芽、蝴蝶可以在庭院自在地跑、随意地跳。在庭院，她们可以看到真正的鸟、蝴蝶和蜜蜂，看到蜗牛爬过的痕迹，亲手栽种一株花，看到真正的四季和生命。

　　上了小学一年级的豆芽，就算她的同学各个都在学校订营养午餐，我还是坚持亲自帮她准备便当，让她带到学校吃。

　　豆芽问我：“妈妈，为什么我不跟同学一样订营养午餐？”

　　我回忆起小时候在学校打开妈妈为我做的便当，氤氲的热气里隐隐飘着“知道有人很关心我吃什么”的幸福感觉。

　　于是，我回答豆芽：“因为妈妈想知道你每天都吃了什么……”

　　孩子成长的这件事，“幸福”永远应该摆在“效率”之前。用愈古老的方式带孩子，孩子所能得到的安全感与幸福感也就愈大。所以，我告诉豆芽、蝴蝶很多我小时候的生活点滴，并且努力用我小时候成长的方式对待她们──一种最自然、最原始、最笨的、最不讲求效率的方式。

　　已经过去的美好年代，不可能再重来。我们这一代经历过的，孩子们可能再也没机会见识到。但是，感动可以透过故事，一代一代地传承。

　　让孩子体会感动，他们自然会在他们的年代里寻找感动、创造感动。

　　经过很多人的帮忙协寻，我终于找到了作者──老头。2007年始，我很开心地把我在出租车上说给豆芽、蝴蝶听的这些很有意思的事做成图画书出版了。

　　一本是讲爸爸、妈妈小时候的生活的《当！当！当！跟我回到小时候》。一本是讲爸爸、妈妈小时候玩的游戏的《123‧光脚丫‧玩游戏》。

　　爸爸、妈妈，说说你们小时候的生活、游戏，还有心情吧，让你的孩子知道你是怎么长大的。孩子们正期待着呢……

　　当！当！当！跟我回到小时候

　　123.光脚丫。玩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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