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儿子生下来就没有离开过我,而且是我亲自哺乳、带他睡觉、陪他玩耍,操的心比谁都多,但他对我的感情却并不专一。
先是他奶奶,孩子一生下来就是她帮着我带。满月后,我外出的时间多了,更多的时间就留给了奶奶。奶奶性格开朗,她可以对着孩子说笑半天,一面念念有词,一面嘻嘻哈哈,逗得孩子也心花怒放。祖孙俩相依相守的时间长了,奶奶对孙子的疼爱就更加浓烈。每当我哺乳时,她常常站立一旁,嘴里念叨着“好可怜哟,吸不出来了”,然后就去兑奶粉。只待我将孩子松开,她立即抱过去,将奶瓶塞到他嘴里,一边喂奶一边亲成一团。
久而久之,我发现儿子最喜欢的人不是我了,而是奶奶,我逗他不容易发笑,奶奶一出现,他就变得手舞足蹈。看来在孩子心目中,我将变得无关紧要了。但母亲毕竟是母亲,我注定是孩子成长过程中最重要的人物。奶奶有她自己的家,家里还有爷爷和一大家子人,尽管她很爱孙子,尽管孙子还不满三月龄,还很需要她的悉心照顾,但她终究还是回去了。孩子第一次完全留给我自己,再苦再累只有我担着。小孩子的记忆其实很粗浅,谁每天和他在一起,他就只认识谁,等事过三个月,奶奶思孙心切,又大老远坐车来看他时,儿子已经感到很陌生了。
奶奶走后,我实在忙不过来,就请了位姓蔡的婆婆。
蔡婆婆人很精干,相貌端正,能说会道,不出几天,小区里上至茶铺老板娘,下至饭馆打工妹,没有她不认识的。每天吃过饭,她就用婴儿车把儿子推出去,要么坐在杂货铺门前,一边晒太阳,一边摆龙门阵,要么钻进茶园看人家打麻将,能津津有味地看半天。每当这时,儿子总是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好奇地从这里看到那里,不管谁去逗他,一律笑得脸皱成一团。过不了多久,儿子不仅脸晒成棕色,而且成了一个社交明星,我偶尔抱他出去,总是惊奇怎么会有那么多人认识他,而我对这些人却一无所知。
这样一来,儿子很快变成了一个“野娃娃”,一起床就想出门,一回家就烦躁。我与蔡婆婆也形成了特定的分工:她负责带孩子出去耍,而我则负责处理煮饭扫地之类的杂事。那段时间,我简直成了粗使丫头,每天忙得蓬头垢面,与儿子相处的时间反而少了。
蔡婆婆的家在近郊,她常要请假回去,一般是当天来回。有一次她要给母亲做寿,请了两天假,走了。儿子白天还算正常,晚饭后,因为我们没有及时带他出去耍,一下就惹恼了,他像杀猪似的号叫,鼻涕眼泪糊了一脸,任凭你怎么哄也止不住。我们只好轮流抱他出去走走,一直走到11点多才累得睡着了。
蔡婆婆终于回来了,儿子像久别重逢一样,咧开嘴扑上去,黏在一起。两个月的相处,蔡婆婆让他体验了很多欢乐。蔡婆婆陪他的时间最多,因而在儿子心目中她也成了和我一样重要的亲人。
但是注定真正的母亲只有我,无论孩子的成长过程中遇到多少人,能够始终爱他、为他付出一切的只有母亲。不久,蔡婆婆厌烦了这里的工作,她出来之前本是耍惯了的人,终于说走就走了。孩子第二次留给了我自己。
孩子他爸经常出差,我一个人无论如何忙不过来,已经退休的外公就成了代理保姆。外公每天骑车20分钟,过来带一天孩子,晚上再骑车回去。尽管后来又请了新的保姆,但外公的习惯就再也没有改过来。
用外公的话来说,以前我还是婴儿时,他也没有像现在这样精心地带过我。刚开始,他连孩子都不会抱,除了对着外孙的脸嘿嘿笑两声外,面对孩子手脚无措。但很快他就发挥了身强力壮的优势,每天推着外孙四处游览,一走就是半天。儿子的活动范围越来越大,连婴儿车都快坐烂了,小区里的街道、花园、商场以及那些孩子们喜欢的游乐场所,没有他不熟悉的。而不知不觉间,外公也成了一位熟练的保姆,他知道什么时候该喂奶、什么时候该睡觉、什么时候加减衣服、什么时候把屎把尿。除了睡觉,外公几乎把所有的时间都给了外孙,累是累点,但只要孩子对他一笑,趴在他的肩头,万般依恋地抓紧他的衣领,他的心就醉了,一切烦恼都烟消云散。
我一直以为生活就将这样继续下去,所以当小保姆要去读书时,我一点儿也不慌乱,坦然送行。但是,偶尔有一天,忽然听见外公给人打电话,让帮他联系个地方上课。在当上代理保姆以前,教了几十年书的外公一直在外面上课,后来为了带孙子,他辞去了上课的工作。现在他终于不甘寂寞,又要去重操旧业了,儿子还是要还给我。
奶奶要顾自己的家,保姆要奔自己的前途,外公也有自己的生活方式,尽管在不同的阶段,他们都给了儿子很多关爱,但最终永远不离开他的只有父母,只有我们是可以为他付出一切的。我想父母的重要并不在于有血缘关系的存在,而是在于天长日久的艰辛抚育,在于那种相依相伴中产生的依恋和信赖。谁对孩子付出最多,他就最爱谁。孩子是最天真的,所以最公正。有了孩子,就不能再把个人的前途和生活方式放在第一位了,因为这是一个生命,依赖着你的关怀而成长,世界上还有什么事业比这更伟大呢?
我们最终能够得到报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