婴儿

  《少年励志小说馆》2

  转眼又要开学了。外婆决定要搬去跟我们住,这样她就能帮妈妈分担一些痛苦了。我真心地感谢她。

  一想到回去要面对爸爸妈妈还有哥哥,我就觉得害怕。我们已经很久不见了。来巴黎之后我就没见过他们了。我感觉他们已经离我越来越远。我不知道他们那段时间是怎么过的,那么关键的时刻,我们一家人没有一起度过。我觉得自己好像已经被排除在外了,我渐渐地跟现实脱了节。是爸爸妈妈他们变了,还是我变了?

  我跟妈妈通过一次电话。本来应该挺开心的,可是那次通话让我心里很不舒服。妈妈说到萨维埃的时候,就像没事儿人似的,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她还说她想尽快地回到正常的生活中。可是我知道,爸爸正进行着一个大工程他必须重新布置一下家里:建一个轮椅专用的斜坡,将一楼的起居室隔开,重新收拾出一间房间,在厨房后面的那个杂物间里装一个金属脚浴缸,还得在家里安装内线电话……这能叫正常的生活吗?

  这段时间,外婆到处跑,去找体疗和正音科医生的地址。她还打电话问残疾人协会,向他们咨询一些新型的仪器或者可使用的小型装置。外婆打算把她所有的积蓄都用上,只要能让萨维埃生活得舒服一点。

  这些事,我并没有陪她去做。我讨厌医用仪器,它们让我觉得恶心。我甚至都无法想象哥哥围着围嘴的样子,更别说用纸尿布了。我整天躲在外婆家里看电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开学的前一天我才回到家里。打开家门,我愣住了。这已经不是我从前的那个家了,面目全非!外婆暂时住萨维埃的房间,她把行李搬了上去。爸爸不在家,他已经回去工作了。

  哥哥也没在家住。爸爸妈妈送他去了一个肢体训练中心。妈妈请了至少半年的假,全职照顾哥哥。她每天都去中心照顾萨维埃。在家里,我几乎都看不到妈妈。我知道,她是要逃避这个家,逃避外婆。

  我不想让同学们知道家里发生的事。每当有同学问起那个假期,我都会回答说:“很好!我们过得很愉快!”但是萨维埃这么久不去上学,他的哥儿们觉得有些奇怪。于是,他们都跑来问我。

  “我哥哥去了英国,他要在那里念完初中的最后一年。”我编了个谎话,搪塞了过去。

  家里现在是外婆煮饭。吃饭的时候,我们都默不做声。爸爸妈妈肯定也希望我闭嘴不说话。我也确实不说话。外婆建议爸爸妈妈带萨维埃去看其他医生,她还说可以尝试带他去其他的训练中心,这样说不定会有更好的疗效。自从说了这些话以后,她在这个家里就受到排斥了。其实,她的出发点完全是为了萨维埃。这件事让我才发现原来妈妈真的很固执,而且太注重她那些所谓的原则了。

  有一天晚上,爸爸突然问我要不要去看萨维埃。我听了,心里五味杂陈。我已经有一段时间没看到萨维埃了,我很想知道他到底变成了什么样子。可是我又有些焦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我到底要不要去呢?我知道,如果我说不,爸爸也不会再坚持;可如果真的说不,那我应该永远也达不到爸爸心中那个好儿子的标准了吧!

  妈妈每天都会跟我说说萨维埃的情况,她说他进步得很快。我的眼神里总是充满了渴望,仿佛很想知道他的近况。但我知道,其实在内心深处,我并没有真的那么渴望。我从来都不会发问,也没有任何评论。我只是静静地听着。也许连爸爸妈妈都觉得我对萨维埃不上心吧。他出院是一件多么值得开心的事,可我却是一点儿反应也没有。

  于是,我最后接受了爸爸的提议。隔天我跟外婆一起去了训练中心。妈妈应该很生气吧,她来这里就是为了逃避外婆,结果我还把她带来了。

  训练中心的情景让我有些吃不消。随处可见的轮椅,和一张张扭曲的脸,还有那些受了伤的人。我咬了咬牙,手也僵硬了起来。外婆应该能感觉到了我的不安。在我眼里,这才是真正的恐怖电影。

  萨维埃已经不再是萨维埃了。以前的他干净整洁,眼神坚毅,透出一股男子汉的气息。可现在的他,黏乎乎的脸颊,完全没了以前的那股英气。他变成了一个婴儿,眼珠子只会到处乱转。妈妈喂他吃米糊,看到他闭着嘴巴把米糊吞下去——而不是让那些东西顺着下巴流下来的时候,妈妈的眼睛里充满了喜悦。我看了看他的喉咙,那个伤口几乎看不见了。也是,外科医生最拿手的就是缝缝补补了。至于如何让病人康复,他们就无能为力了。

  “范森,你不过来亲一下哥哥吗?”妈妈问我。

  我有些纳闷,以前我从来没亲过哥哥,为什么现在要亲他?我不情愿地俯下身去。萨维埃一个劲儿地傻笑,眼睛无邪地望着天花板。

  “他还认得你!”妈妈有些得意。

  “不,他不认得。”我低声说道。

  他根本连看都没看我,哪里认得我?妈妈真是,她太执着于萨维埃的进步了。站在一旁的外婆都看得出来,她却硬要这么说。妈妈还责怪我们,说我们不该这么消极,说我们这种态度会损害萨维埃进步的积极性。

  “你们要鼓励他,而不是打击他!”妈妈盯着我,用近乎严苛的语气说道。

  之后我就再也没有去训练中心了。一周后,萨维埃回来了。他没回来的那些日子里,我对着一幢空洞寂静的房子,心里头充满了烦闷。而现在,他回来了,我却更加无所适从。我觉得自己变成了多余的那个人,我知道,妈妈后悔生下了我。因为我只会让她觉得讨厌。

  爷爷奶奶特地请了一个礼拜的假打算过来帮忙,他们虽然年纪大了,却都还在工作。但妈妈就是个怪脾气,她不希望别人来帮她。结果爷爷奶奶只能整天待在乱糟糟的起居室里,干坐着。起居室被隔成两间,现在人一多,显得愈发局促。除了他们,还有我。

  一放学,我就立刻逃回家。我尽量不待在学校里头,我害怕人们问起萨维埃。

  我也不去萨维埃的房间。我不知道跟他说什么,而且我很烦妈妈。每次我走进那个房间,妈妈就会向我夸奖萨维埃,说他进步得有多么多么快,还温柔地在他耳边说:“跟范森说你好!”然后萨维埃便会结结巴巴地说:“你后,范深!”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在跟我说话,因为他已经变成了一个傻子。

  爷爷奶奶来了几天,始终被晾在一边,他们也知道自己帮不上忙。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妈妈就是这样一个人。还有外婆,她的处境也挺可怜。妈妈有意避免跟她直接交谈或接触,而且她不信任外婆。每次外婆做好家务,比如说煮饭或者收拾房间之类的,妈妈二话不说,都会再做一遍。有一天,外婆实在忍无可忍,就跟妈妈吵了起来。她们说了些很难听的话。我听到外婆责怪妈妈,说孩子明明都病了,为什么还带他去露营。妈妈反驳外婆:“是,我故意的,行了吧!搞成现在这个样子,你满意了吧?开心了吧?”

  “你永远都只会批评我!”妈妈歇斯底里地喊道,“永远!”

  妈妈哭着跑进了房间。

  我的四肢开始发抖。外婆收拾好行李,亲了我一下,就离开了。那天晚上,吃晚餐的时候,妈妈又出现了。那时的她神采飞扬。

  “现在好了,就剩我们一家人啦!”

  爸爸有些狐疑地看着妈妈。这时,萨维埃在房间里喊着妈妈,她连忙跑了过去。我朝爸爸看过去,这种情况下,爸爸不是应该给我一个眼神或者一个手势吗?可是,爸爸却垂下眼睛,低头用叉子翻弄他的面包。我愤怒地推开盘子,跑开了。

  “你干吗?”爸爸严肃地说,“还嫌你妈不够烦吗?”

  “我受不了了!”我站在楼梯上,低声说了一句。

  以前,大卫每周三都会来我家,然后我们一起做披萨吃。自从发生了这件事后,我再也不想让他来我家了。我要么跟他说家里烤箱坏了,要么直接带披萨去他家。可是,去他家,去他的哪个家?我们又不知道了。他爸妈正在办离婚,他不知道到底要去爸爸家,还是妈妈家。所以他宁愿走远一点,来我家吃饭。

  但是我不想他看到萨维埃。学校里的任何一个人都不可以看到他。我想,我跟大卫的友情只能到此为止了。这样,萨维埃的病就会成为永远的秘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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