婴儿(2)

《少年励志小说馆》2 我有话说

　　我们班里面，尤其是女孩子，她们最喜欢在别人背后说三道四了。对她们而言，好朋友根本不算什么，一样可以是茶余饭后的谈资。有一天，当你听到她们背着好朋友，跟另外一个人说她坏话时，你千万不要觉得奇怪。为了利益，人们什么事情做不出来呢？何况只是谣言、恶语？有时候，她们也会聚在一起互相炫耀，说哪个低年级的同学喜欢她们，还偷偷跟踪她们。

　　真不知道这些女生脑袋里面装的是什么。这些有什么好说的？我跟大卫烦死这些无聊的人还有这些无聊的事了。主要是我们那时还小，才十二三岁，还没到跟女生约会的年纪。女生对我们来说还真没有什么吸引力。更重要的一点就是：我们害怕这些女生。因为她们最大的乐趣就是“毁了男生”！

　　然而，为了跟大卫决裂，我加入了这些“泼妇”的行列。我跑去“告状”，跟那个带头的女生说：“大卫说你又笨又丑。”结果可想而知。那些女生将攻击的矛头指向了大卫，不遗余力地嘲笑他。说他长得矮，还穿着那么大一条裤子，看起来就像一个傻子。还说他脚上那双篮球鞋，早就过时了，还穿出来丢人现眼。我对这一切无动于衷，我甚至也跟她们一样开始嫌弃大卫。

　　大卫说我无赖。我冷冷地回了他一句：“是啊，我是无赖。那又怎样？哎，我突然有个主意，你不是喜欢吃披萨吗？就去你继母或者继父家里做吧，对，名字就叫‘无赖’披萨！”

　　这些话深深地刺痛了大卫的心。他冷漠地看着我，冰冷的眼神似乎穿透了我的骨头。

　　每周三我都不吃午饭。因为那天萨维埃会跟我们同桌吃饭。我根本没办法面对他们，特别是妈妈，她脸上的快活总是令我觉得毛骨悚然。是，没错，萨维埃一直在进步，这些进步是值得骄傲。但是，至于这样吗？她那种溢于言表的开心只会让人更加喘不过气。

　　萨维埃已经重新学会走路了。只是因为发烧，他变成了侧盲，只看得到前面的东西，看不到旁边的。他到处乱撞，常常打翻东西。他偶尔也会回答我们的问题；有时候也会哭着闹着说要回房间。人们不顺他意的时候，他还会耍脾气。这样的他，真是糟糕透了！

　　他刚回来的那几个周末，爸爸妈妈的朋友们陆陆续续都来了，看看他，也安慰下爸妈。不过，我有种预感，他们再也不会来了。妈妈开口闭口都是萨维埃，说他康复训练怎样怎样；夸他取得了多大的进步；模仿他讲话的语气，他如何说谢谢，又如何表达他的满意……总之，所有一切都是有关萨维埃的事。爸爸一直要让她闭嘴，但妈妈根本就不理会他。反正只要每次有人来，妈妈都会把萨维埃带到客厅，把那些话再重复一遍。

　　爸爸妈妈的这些朋友我都认识。以前，周末或者假期的时候，我和萨维埃都会跟他们一起去野炊。那时，他们也会带上自己的儿子女儿。可自从萨维埃变成这样之后，一切都变了。哪里还会有什么野炊呢？我们根本不敢带萨维埃出去。而他们，也害怕自己的孩子看到萨维埃这副样子，所以再没有带小孩一起来过。他们看到我的时候，倒是挺热情，问我一堆问题，说功课怎么样啦，学校的足球队如何呀，还邀请我去他们家玩，说他们的孩子想我了。其实，我们往往没办法跟父母朋友的孩子做朋友。他们这么说不过是客套。我也不知道去了他们家能干什么，但我还是谢谢他们，因为他们还记得我。

　　他们走了之后，爸爸妈妈的关系一下变得紧张起来。他们的眼神充满了敌意。接着，他们开始吵架发脾气。我实在受不了，于是逃到了外婆家。我只想清静一点。不过这反倒惹怒了妈妈，因为我什么地方不去，偏偏去外婆家。对她来说，我就是一个叛徒。

　　爸爸总是怪我，为什么我总是一副无所事事的样子，难道我都不懂得要为这个家里分担一点压力吗？他说的是事实，我确实没帮过什么忙。我该怎么帮他们分担？照顾萨维埃吗？我不敢，我怕。萨维埃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萨维埃了。他随时都会失控。我怕他撞到家具受伤流血，怕他不小心搞出一场大火，怕他淹死在浴缸里……他还是跟以前一样高大壮硕，可现在的他却是一只大笨熊！

　　我也不敢跟他说话。我该用什么样的语气去跟他说话？训斥他就更不可能了，毕竟他是我哥哥！就算他现在的智力水平只停留在婴儿阶段，我也没办法做到。爸爸也不知道该怎么跟萨维埃说话。本来我们父子俩可能会因为这些事而变得更亲密。可事实并不是这样。爸爸总是躲着我。是因为看到我会令他想起以前的生活吗？

　　我不爱上学。但我巴不得天天都可以去学校，那是我的避难地。这样我就不用待在家里面对萨维埃和妈妈了。但这个学年也快结束了，节假日越来越多。放假了我能去哪里呢？答案是无处可去，我逃不掉了。

　　跟大卫决裂之后，我在学校就连一个可以说话的朋友都没有了。那天，课间休息时，我靠着食堂院子里的柱子，肆意地享受着阳光。难得的喘息时间。这时一个女孩朝我走了过来。我定眼看了看，原来是卡米耶。她是初三的学生，是萨维埃的女朋友。卡米耶从去年的圣诞节开始和萨维埃约会，复活节那会儿他们也还在一起。她问我要不要去喝咖啡。原则上学生不能随便离开学校，但初三或者初四的学生可以。我跟着她穿过操场，同学们看到的时候向我们投来了意味深长的目光跟哥哥的女朋友走在一起确实挺尴尬的。

　　“萨维埃没去英国。”她淡淡地说了一句。

　　我羞愧地低下头。其实，我不喜欢咖啡的味道，但目前我们只消费得起咖啡。我往咖啡里面加了两颗糖。

　　“他病了。”卡米耶接着说。

　　“你怎么知道的？”

　　“我妈告诉我的。”

　　卡米耶的妈妈是我们学校的音乐老师。我爸妈应该跟校长说过了。这也意味着，学校里的老师都知道了，包括我的老师。

　　“我想见他。”卡米耶说。

　　“不，不行！”我不自觉地大声喊了出来。

　　“真的有那么可怕吗？”她小声嘀咕。

　　是，比她想象的可怕得多！我真的很想告诉她一切，我几乎都要脱口而出了。萨维埃他什么都不会，他变成了一个小孩，爱哭爱闹又爱吃；他不知道什么叫卫生，每次吃饭都会把自己搞得脏兮兮的；他还会用他那双湿湿又黏黏的手随便摸人。他已经不再是以前的萨维埃了。有时候，我真的宁愿他死了。因为他，家里变得沉重无比；因为他，我觉得羞耻。同时，我也替自己和妈妈觉得羞耻。特别是妈妈那种莫名其妙的快乐，简直让人无法喘息。我巴不得自己消失了，这样就不用去理会这一切。

　　可是最终，我什么都没有说。一滴眼泪掉进了我的咖啡里。我飞也似的跑开了。

　　那天晚上，妈妈教萨维埃念书的时候，我把自己关在了萨维埃以前的房间里。我坐在他的桌子前，打开了抽屉。那里还跟以前一样，杂乱无章。但现在已经物是人非了。它的主人已经跟从前完全不一样了。原本，他只是想趁着复活节的假期跟全家出去玩一玩，放松一下。回来之后，再熬两个礼拜，初三这一学年就结束了。可惜世事难料，谁会想到他会突然生一场大病，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我翻了翻抽屉：班级合照；没有墨水的钢笔；几本说明书；上课传递的小纸条；几张足球运动员的插画；一把一次性的电动剃须刀；一瓶迷你装的未开封的酒；一个空的烟盒；一首他自己写的诗。

　　突然，我听到开门的声音。我急忙关上了抽屉。是爸爸。他站在我身后，生气地说：“你在这里做什么？”

　　此时楼下传来妈妈的声音：“萨维埃，好棒呀！我们再念一遍……”

　　我转过头，抬起眼睛看着爸爸，他整个人很僵硬，眼神冷冰冰的。我多么希望他能够张开怀抱，让我拥抱着他痛快地哭一场。

　　“我警告你，以后再也不要随便乱碰哥哥的东西！”

　　我的心一下碎了。期待变成了悲伤，悲伤又演变成了极度的愤怒。我掀翻了萨维埃的桌子，歇斯底里地喊道：“难道你以为他还用得上吗？难不成他还能吃了这些东西？”

　　我把整个抽屉都抽了出来，举过头顶，然后一股脑地把里面的东西都倒了出来。眼泪模糊了我的双眼，顺着鼻子留了下来。抽屉里的东西砸伤了我，我觉得浑身哪里都疼。爸爸想要阻止我，但我不让他碰，我跑回自己的房间，把门锁了起来。我趴在床上，一直不停地抽泣着。

　　“范森，你给我开门！”爸爸在门外喊道。

　　“范森！听话，把门打开，不然爸爸可真要生气了！”妈妈加油添醋地又说了一通。

　　“你也不想想，这日子已经过得够艰难了，你妈妈她已经很累了，她……”

　　“范森，今后我们只能指望你了……”

　　谎话！全部都是谎话！他们根本早就已经忘记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