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在这秋风乍起的夜晚本来可以睡得很安详。可是为了考试我不得不披衣而起，把睡熟的小隐儿一个人留在屋里，带上门，走向书房。

　　突然睡房传出了儿子的哭腔，连带翻身的声音。我赶过去。我以为是被子卷着了，碍他翻身，可是，被子平整着。正在这时，他又小声地吼了一句，面容有轻微痛苦，随着双脚乱蹬一通。原来儿子正经受着生长的痛苦。我既为他揪心又为他欣喜。我们医学上有一个很体谅的名词，叫生长痛。以前做临床医师的时候就经常接诊到生长痛的小孩。有一次，来的是一个聪慧的4岁女孩，她不怕生，还坚持要自己向我描述，她用一种夸张的语气说她的腿是怎样地酸呀怎样地疼。当时因为病房里还有事，我简单地回答她：如果是这样，那么连药都不用开了。孩子，你是在成长。我走开的时候瞥见了她一脸地困惑。现在想起来有些后悔，那天我本来应该再多给她一点时间的，因为她对自己的成长一无所知，却承受着痛苦。我们每一个人，不管大人小孩，不都应该清晰地知道自己成长的信息吗。

　　没有人愿意研究和理解小小孩的生长痛。没有人知道他从一个只会吸奶和拉撒的新生儿到如今活蹦乱跳，会倒着走路会转圈的小孩，这中间他经历了多少的痛苦。难道非要他说出口来才能确认吗，难道只是医学范畴所认可的酸疼才是生长痛吗，他的脑细胞也在急遽地生长，他的脑壳在不断地膨大，谁知道他没有生长性的头痛，以至更多的痛苦呢。他因为痛苦而哭吵，我们大人却因为曲解而呵斥。当有朝一日这小孩也成长为别人的父母亲，他是不是也像父母一样忘记了自己的曾经，曲解和呵斥自己的孩子。然后，这桩秘密就被掩埋起来，没有人知道了它的真相。

　　其实我也知道不了多少。在学术上我是无能的。我只是凭着一个母亲的直觉，在儿子反常哭吵的时候，多给他一点抚慰而已。特别是在这样三更半夜万籁俱寂的时候，我似乎听得见儿子他那小小的身躯下，新的细胞生长的喜悦和老的细胞被挤压的痛苦。成长的过程是如此地具体和感性，是如此地无可奈何和前途光明。我开始为儿子按摩头部和躯体。我希望能够为那些新生的细胞腾出一些成长的空间。

　　2002.10

　　文/小隐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