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的佐治亚,酷暑难当。毒日无情地照着大地,人们有一种终日被烧烤的感觉。然而与上海不一样的是,这里早晚凉爽,夜里都得盖棉被。这种温度的自然调节得归功于覆盖佐治亚大面积的树木。茂密的森林、充足的雨水、有力的自然保护使得乔州终年郁郁葱葱,就像一个大花园。
在一个微风习习的傍晚,我来到了“灰狗”巴士长途汽车站等候丈夫和行行。为了这一天,我省吃俭用,存了一笔钱为他们买了来美的飞机票。我一个月的奖学金只有600百多美元,还要支付昂贵的书费、房租水电、饭钱、医疗保险……我无法像美国学生那样大方,去餐厅吃饭,那一个月的就餐费就要六七百美元。我和其他的穷学生一样,都是自己做饭,而且顿顿吃鸡腿,因为鸡腿最便宜,只有3角钱1磅。
不一会儿,座位宽大的“灰狗”徐徐驶进了小镇的车站。乘客多为黑人,因为他们没有、也养不起私家车。丈夫早已看见了我,向我直招手。待车停下,他先下来,然后转身抱起行行。1年时间,他们父子俩都很消瘦。丈夫独自一人照料孩子又教书的劳苦可想而知。行行穿着一身女孩子穿的绿地白底套装,脏脏的小脚套在一双过大的凉鞋中。5岁的孩子很瘦小,看上去顶多只有3岁多。他面色苍白,但那一双乌黑发亮的眼睛仍在不停地转动。显然,尽管老师尽心照料,但他在全托幼儿园生长得并不很好。我心中一阵酸楚,两眼发热。
“行行!”我伸出双臂去抱他,可他扭过了身子,紧紧地抱着爸爸的脖子。
“这是妈妈啊!”丈夫哄劝着。
行行转过头来,他那双亮晶晶的眼睛怀疑地望着我,随即又转过头去,就再也不理我了。孩子不认我了,毕竟我们分开1年了。1年对于一个幼小的孩子是漫长的,长得足以使他忘记自己的亲生母亲。
“妈妈带你去看大电扇。几十只大电扇一起转,多好看哪!”
“大电扇……”行行转过头来。大电扇可能勾起了他那一点细小的回忆,那与妈妈有关的回忆。
我一把抱过了他。孩子是那么的轻,轻得像只小乌骨鸡。我心里暗暗发誓,今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再也不离开孩子了。他需要妈妈,这样他才能像其他的孩子一样顺利成长。
在异国他乡与亲人团聚是幸福的,可是我的喜悦心情并没有维持太长。回到离佐治亚大学不远的公寓,行行兴奋无比。因为租金便宜,只有150美元1个月,按美国标准公寓是很简陋的。除了厨房、卫生间外,只有一间房:既是卧室又是客厅。尽管如此,行行还是兴奋不已,对一切都好奇。毕竟这比上海的小北屋不知好哪里去了。
他四处张望,到处打量,然后迅速地跑进厨房,啪啪啪,启动了所有的按钮:烤炉的,洗碗机的,微波炉的,电冰箱的……他一刻不停地开电灯,关电灯,室内忽明忽暗,再加上收音机、电视机、洗衣机,所有家电齐鸣,真好像一场大规模的战争在这间小小的公寓里展开。行行又迅速地爬上了灶台——房内最高的地方,一次一次地往下跳。他就是痴迷于从高处往下跳,常常弄得头破血流。他的“游泳池事件”至尽还历历在目。
换了新环境,行行原有的“旧习惯”消失了。随之而来的是一连串更古怪、无法解释的行为,使我和丈夫重又生活在噩梦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