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料到,一个电话竟改变了我们的命运。1991年中,丈夫在佐治亚大学的导师丹尼尔教授从雅典打来电话,委托丈夫代买一台新型电脑。谈话之间,他提起佐治亚州府亚特兰大市的光明前景。这位经济学教授预测,待经济好转后,亚特兰大由于经济发展的多样性,终年风和日丽的气候,它对移民的包容性,它那举世闻名的庞大机场和异常发达的高速公路网,再加上廉价的商用、民用住房,它一定会异军突起,吸引大量投资,在美国东南部经济中起到举足轻重的作用。丈夫是学商的,早就想经商了。经商如果成功,对于学商者无异是事业的巅峰。丈夫其实是企业家的料子。他敢于冒险,对钱看得并不十分重,有大把投钱的魄力。这两年来,迫于房子和身份的压力,他才屈就于日前的工作。现在,身份问题已经解决了,就像赦了一个自由身。他试着向房东讨回本不该交的钱,然后将房子还给她。这样,我们就可移动了。但是在美国,钱一出手,再想要回简直比登天还难。在有钱能使鬼推磨的天下,夫妻为钱设计陷阱,互相残杀;兄弟为钱勾心斗角,反目成仇敌;朋友为钱在法庭上争打得你死我活。在这个拥有枪支的国度,每5分钟就有一人死于枪口下,大多数还是为了钱。
由于天真,无知,轻信,大笔投在房子上的血汗钱就算付之东流了。虽然身上只有一点点余款,我们还是决定远渡千山万水重返佐治亚,回到那个盛享“太忙,没有时间恨”美名的温暖之乡。我们将抛弃我们现有的工作,在风雨飘摇中再去闯一个未知的天下。
临行前的一天,我拉着行行去附近的一条小溪看鱼。高原的冬日格外宜人,晒在身上暖洋洋的。与终年葱绿的南方不一样,这里举目望去,一片枯黄苍凉隐露在残雪之下。山光秃秃的,地光秃秃的,只有地拨鼠拱着双足站在地洞门口晒太阳。定睛一看,满地的地拨鼠傻乎乎地看着我们,一点儿也不害怕。在丹佛这样一个少有的、宜人的冬日,行行真该好好欣赏一下西部的独特风光,因为我们马上就要挥手告别这座高原城市了。走着走着,行行突然挣脱了我的双手,蹲在地上,大声叫着要回家。这孩子近来特别怕出门。除了上学,他每天窝在家里,哪儿也不去。
“再呆一会儿。看这草叶子,在太阳下好像是透明的!再看这小溪,是不是有鱼在游啊。”我哄劝着。
行行闭着眼睛,什么也不看,什么也不听,只是一味地干嚎,一定要回家。在外,他总有不安全感。我就怕他在外哭叫,惹事。无可奈何,我只好扭头,拉着行行的手,缓缓地往家走。他又不让我拉他的手,一路挣扎。刚到路口,只见三部油光发亮的警车停在路旁。
“发生什么事了?怎么三部警车?一定是杀人案。”我紧张地想。我们这一带是密集的住宅区,很安全。要是一般情况,如夫妻吵架,邻里纠纷,只要一部警车就够了,最多也不过两部。“杀人案!一定是杀人案!”我有些心寒,加快了脚步。可是一个警官从车里跳出,拦住了我,他的右手还摸着别在腰上的枪把。
“这是谁的孩子?”他发问道。
“我的儿子。怎么了?”
“即使你的亲子,为何他要极力挣脱你呢?”
不知什么时候,另外两个警官也手摸枪把,围住了我们。
“有人看见你们在小溪那儿。孩子哭声连天,悲惨无比,就赶紧报了警。这是拐骗儿童吗?”
“不!这是我的儿子!”
高大的警察神色威严,煞有介事。在警察面前,你是不可乱动的。你一动,他就以为你要掏枪,他就可以正当防卫的理由将你击毙。我像个木偶般地站着,头上直冒冷汗,心里直叫苦:行行,你怎么老给我添这样的麻烦。糊里糊涂的,又犯上“拐骗儿童”了。3个警官轮番向我问问题。足足折腾了一个小时,最后抄了安全保险号码、驾驶执照号码和家庭住址,才将我和行行放出重围。一路上,我好生沮丧,直叹倒霉。今天不就是趁天好,出来看看小溪吗?每逢这时,行行总是格外乖觉,也不吵闹了。晚上,与丈夫道来,他不免当笑话听听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