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虫三岁半，她最近挤牙膏的积极性特别高。

　　每天早晨，虫虫总是殷勤地要替我挤好牙膏。若我哪一天擅自挤好，她牛脾气上来，非我先把牙膏缩回去，再由她亲自挤出方肯罢休。由于虫虫晚上是全家第一个睡觉，所以她要把爸爸妈妈、爷爷奶奶的牙膏全挤好才肯刷牙。多半她觉得把软软的东西从管子里挤出来非常好玩，所以乐此不疲。我容忍了这种无害的游戏，甚至小小的利用了一下虫虫的这种癖好。早上她不肯起床，晚上不愿就寝，只要一喊：“虫虫，妈妈自己挤牙膏啦！”效果是立竿见影的。她会离开被窝，或是放下刚才还恋恋不舍的玩具，忙不迭的赶来卫生间，嘴里还嚷着“妈妈等一等，让我来，让我来挤！”我屡试不爽，颇为得意。

　　那天我们洗漱上床后，我突然觉得饿，对虫虫说我要去吃点东西。虫虫同意了，但她随即想起：“你已经刷过牙了，怎么吃东西呢？”我说我吃完后会再刷一下牙。“噢”，她满意了，但是她又想起一个重要问题：“可是我已经睡觉了，谁帮你挤牙膏呢？”

　　我心里一动。向来以为自己满足了一个小孩子的好奇和贪玩。因为虫虫挤牙膏实在带来了很多麻烦：她掌握不好力度，有时一挤一大段，得帮她吸回去。挤出的牙膏不及使用，常常从牙刷上掉下来，或粘在洗漱台盆的边上、壁上，或掉在地上，清理起来很费事。每次她磨磨蹭蹭地挨个儿给我们挤牙膏，嘴里还老是问这问那的，我真得好好压住自己的不耐烦。我以为用自己的宽容换来了虫虫的快乐和满足。当我对虫虫满口称谢时，在我内心，仍然觉得这是给予和付出，在虫虫，自然是索取和获得，可真是这样吗？虫虫小小的心里，其实完全没有觉察到她带来了麻烦，她只是想着给家里的大人们做了事，这是她的付出，她的给予，她的回报。她得到了满足，但并非源自挤牙膏这种游戏，而是因为她帮助了我们，获得了一种给予的快乐。这让她觉得自己对大人是有用的，由此获得了自信。我回忆虫虫做这件事的态度，也的确不是当作游戏的。她认真的记住了爸爸说要多挤一点，每次都把爸爸的牙刷涂得满满的；她知道爷爷牙齿掉了，每次都说“爷爷只要一点点好了”；她给我挤的时候，总是抬起头问我“这么点够了吗”；看见奶奶的牙刷毛掉了，还提醒奶奶换新牙刷。虽然是极小的事，但虫虫之所以热衷于此，也未始不可以看作一颗爱的种子萌发出的小芽芽。我们爱她，关心她，照顾她，她也以自己的方式，自己的能力努力回报我们的爱。而我，却视之为游戏。

　　于是低下头，吻一下亲爱的虫虫：“宝贝儿，谢谢你，明天早晨请你一定帮妈妈挤牙膏，好吗？”

　　文/吴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