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儿园乱收费根在制度障碍

　　在政府投入不足并限制社会资源进入学前教育领域的前提下，严禁幼儿园以任何名义向入园幼儿收费无异于空想

　　针对幼儿“入园难、入园贵”问题，今年1月4日，国家发改委、教育部、财政部联合印发《幼儿园收费管理暂行办法》，严禁幼儿园以任何名义向入园幼儿家长收赞助费等各种费用。

　　这是发改委等部门首次对幼儿园收费专门进行规范。

　　幼儿园学费直追大学

　　早晨7时40分，王璐把女儿小桃送到北京某公办幼儿园，小桃的幼儿园生活开始。

　　为了这个入园机会，两年前，王璐几乎出动全家为女儿排队。

　　入园交了两万元的赞助费，但这只是个开始。王璐告诉法治周末记者，女儿入园后，幼儿园变着法儿收费。

　　“三个月收一次托管费，每月500元。此外，刚入园有一套园服，一套被子，也要收费的。”王璐说。

　　入园之后，更让王璐不满的是各种各样的“兴趣班”。

　　除了正常课程外，学校还设置了美术、音乐、舞蹈、书法等十来种兴趣班，每个班都要另外收费，一学期收费在200元至250元。

　　一进幼儿园就有兴趣班，园方会集中一天把所有的开兴趣班的机构请到幼儿园，在操场上挂广告，让家长咨询。

　　幼儿园声称，兴趣班是自愿性质，但是这个“自愿”遭到家长的质疑。

　　同样把女儿送到该公办幼儿园的陈女士是学英语的，孩子的英语完全可以由自己来辅导，可是如果没报兴趣班的小朋友，就会待在一个小房间，自己玩玩具，只有一个生活阿姨在看着。

　　“虽然说是自愿性质，但没有人敢不报啊，孩子会觉得特别孤单。”陈女士对法治周末记者说。

　　第一年小班，王璐先为女儿报了一个英语班，上中班时又报了美术班、舞蹈班等4个班，暑假的时候还有游泳班。“上轮滑班去买了轮滑鞋，400多块钱一双。舞蹈班要穿芭蕾鞋，要有跳舞的衣服，外语班还要买教材。反正几千块钱又进去了。”王璐说。

　　她给法治周末记者算了一笔账：孩子一个月托费是500元，一年就是6000元，一年餐费2000元，3个兴趣班是750元，仅这些开支一年总共需要9000多元。

　　除了这些花销，每年幼儿园都会组织春游、秋游，还有每年的体检，都要另收钱。太多的隐性消费让王璐感觉“快赶上大学的费用了”。

　　王璐对法治周末记者说，她的收入水平在北京属于中等，孩子上幼儿园的费用已经耗费了她一个人的全部工资。

　　有调查发现，根据家庭收入的不同，家长给孩子选择的幼儿园也不同。每年托费低于5000元的孩子，花费基本上占到家庭收入的两成。而每年托费高于5000元低于1万元的孩子，花费基本上占到家庭收入的25%。每年托费在1万元到1.5万元之间的孩子，花费基本上占到了这类家庭的30%。

　　其中，31%的家庭，每个月孩子的花费超过了1500元，堪比大学学费，仅有12%的家庭孩子的花费低于500元，超过四成家长对孩子的托费喊累。

　　正是为了规范幼儿园的收费问题，1月4日，国家发改委、教育部、财政部联合印发《幼儿园收费管理暂行办法》，严禁幼儿园以任何名义向入园幼儿家长收取赞助费、捐资助学费、建校费、教育成本补偿费等与入园挂钩的费用，严禁以开办实验班、特色班、兴趣班、课后培训班和亲子班等特色教育为名向家长另行收取费用。办法自发布30日后施行。

　　“当前一些幼儿园巧立名目收取额外费用，赞助费、建校费等都成为孩子是否能入园的通行证。还有不少幼儿园靠办特色班、实验班变相收费。”中国教育科学研究院研究员、中国陶行知研究会副秘书长储朝晖说。

　　他介绍，乱收费主要有两个原因，供求关系不对等，幼儿园数量不够，好的幼儿园更不多。再者就是幼儿园之间有差距，比如公办园和私立园。家长都想让孩子去好的幼儿园，所以缩小幼儿园之间差距也是解决问题的途径之一。

　　《办法》作用有限

　　据统计，我国幼儿教育占公共教育经费的比重，一直在1.2%至1.3%的水平。而这一比例在巴西是5.1%，墨西哥是8.9%，泰国是16.4%。

　　很大程度上讲，正是因为有了政府公共投入严重不足这一基本背景，以高收费为特征的幼儿教育的逐利化，以“应试化”“小学化”为特征的幼儿教育品质的异化，才会如此大行其道。

　　“幼儿园乱象和这些长期存在的问题有直接关系，办法可以作为一个杠杆起到部分调节作用。”储朝晖认为，其作用有限。

　　2010年我国3岁至6岁儿童毛入园率是56.6%，2011年的比例在60%左右，仍然有40%的孩子无法入园。

　　“在学前教育资源紧缺的当下，政府部门在问责违规收费的幼儿园时，势必还会顾忌是不是会影响幼儿的入园问题。”21世纪教育研究院副院长熊丙奇在接受法治周末记者采访时说。

　　他认为，要根本治理幼儿园的违规收费、天价收费，还在于以政府主导为基本原则，扩大学前教育资源，提高学前教育质量。在此基础上，才能进一步核算幼儿园的办学成本，建立合理的成本分摊机制，制定合理的收费标准，且在家长和社会的参与监督中实施。

　　《国家中长期教育改革和发展规划纲要(2010—2020年)》颁布以后，首次将学前教育纳入国家教育发展规划，大力发展公办幼儿园，积极扶持民办幼儿园。加大政府投入，完善成本分担机制，对家庭经济困难幼儿入园给予补助。

　　收费项目种类繁多

　　目前，国内公办幼儿园收费由物价部门明码标价，民办幼儿园收费则是跟着市场走，收费的项目和标准都由学校通过成本核算自主决定。

　　据介绍，公办幼儿园按照级别不同，有不同的收费标准。但在实际操作中，除了物价部门明文规定的收费额，还得加上赞助费这一项。

　　虽然是一项不合法的收费，却以各种名目存在于大多数幼儿园中，比如建园费、捐资助学费等，赞助费一般在几千元至几万元不等。

　　赞助费已经成为幼儿园经费来源的重要途径，占幼儿园年经费收入最高的可达44.7%。

　　私立幼儿园的收费主要由学杂费和代管费两大部分组成。

　　学杂费相当于赞助费，一般按学期或者按年计算，代管费则相当于保育费、托儿费等，按月计算。也有一些幼儿园会根据学生每天的就餐数制定收费标准。

　　此外，还有一些不固定收费，如乘车接送费、班费、演出服装费、保险费等，有一些幼儿园还会收取数额不菲的押金，在退园时返还。

　　“公办园收费低，师资好，家长都想让自己的孩子上公办园，但因为名额有限，所以才出现了‘入园难’的问题。而民办幼儿园有名额，可没有财政拨款，全靠市场化运作，所以又出现了‘入园贵’的问题。”北京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幼儿园园长在接受采访时说。

　　这位园长表示，收赞助费，主要是现行的收费标准太低了。

　　因为按照政策规定，公办幼儿园一个月的保育费和杂费最多能收200元，这远远不够幼儿园正常运营的成本，逼得很多幼儿园通过其他名目收取费用。

　　在该园长看来，三部委出台的收费文件的确能够有效遏制乱收费的行为，但仅靠“堵”无法根治乱收费，还应出台更多的疏堵政策。

　　该园长告诉记者，现在对于公办园的收费和日常管理都有详细的政策条文，比如，公办园分为实验与示范类、一类园、二类园以及三类园，收费项目为保育费、管理费、杂费及代办费4项，不同类型的公办园收费标准也不同。

　　民办园却没有这样的“硬杠杠”，每个民办园都在招生时标榜自己的办园标准高，无形之中也抬高了收费标准，但家长们交了钱，办园标准究竟如何，谁也说不清。

　　民办园的收支账

　　“虽然民办幼儿园的收费要高于公办幼儿园，但我们没有财政一分钱的支持。”不少民办幼儿园负责人表示，日子并不好过。

　　以投资一所普通幼儿园为例，招生7个班200个学生。教师工资约30万元，场地租金20万元，教科研经费、购置玩具等约15万元，办公耗材费、水电费约25万元，实际年总支出不少于90万元。

　　郭女士所办的民办幼儿园有4000多平方米，学生分为13个班，教职工共有60人。

　　她算了笔账，他们幼儿园除了收托费和伙食费以外，不再收取其他费用，伙食费一天8元，托费每月500元。现在园里有60名教职工，平均工资1300元，一年就要支出近100万元。

　　除工资以外，还有一项重要的支出：场地租赁费30多万元，前期装修还花了190多万元。郭女士说，这样算下来，仅一次性投入的钱就需要很多年才能收回成本。还有办学过程中各种琐碎的费用，如玩具、教具、床……“现在房价一个劲儿地上涨，估计以后房租还会涨价。”

　　而一名幼儿的托费为500元，200名学生，总收入为100万元左右。

　　“大家都挤在一条道上，收入低的抱怨贵，收入高的抱怨优质园入学难。不通过市场的力量鼓励更多的优质教育资源产生，就必然出现千军万马争夺少量的优质低价公立幼儿园的现象。赞助费不行了，还会有其他的形式出现。”北京师范大学教育学部科研办公室主任曾晓东认为。

　　曾晓东对法治周末记者说，问题不是赞助费等费用，而是优质教育资源如何公平获得。

　　“政府不能老是亮红灯，而要告诉绿灯在哪里。”曾晓东说。

　　他介绍，政府有关部门应当积极消除教育健康发展的制度障碍，扩大多样化教育资源供给方面提供“坦途”，清晰界定公立教育机构、民办非企业教育机构、民办企业教育机构的性质，让各个类型的教育机构各行各道。同时建立适应各种类型教育机构的会计准则，以制度规定幼儿园相关“信息公开”的法律责任，赋予社会力量监督的权力。　　(应受访者要求，文中部分受访者为化名) 法治周末记者 高 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