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22 7.29　119道班－理塘 85公里

　　我们两个人的小队伍，决定队伍速度的就是你。然后我又指了指前面说，这个大队伍里面，肯定有很多骑得快的，但因为他们是一个团队，所以速度快的要等着速度慢的。修修说，哦，我晓得了，就是你以前给我讲过的木桶短板定理嘛。我点头说，嗯嗯。

　　我讲过的话他都记得，我很高兴。有些道理听的时候不一定能立刻明白，而是在另外的某个场合，突然之间领悟的。我说，如果你的速度能超过他们这个队伍最慢的那个人，那我们的小队伍就能超过他们的大队伍。修修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据说今天会有六个山口要翻，其中比较著名的就是卡子拉山。我很慎重地对待今天的骑行，反复提醒修修注意节奏，不飙上坡，也不飙下坡，绕开烂路，尽量节省体力。前面那个小得几乎看不见的黑点，就是修修。今天，我们骑行在天际。

　　骑行在天际100虽然都是水泥路，但破损和凹凸太多，骑起来很费力。我一边担心着修修，一边担心着驮包会不会在颠簸的路上土崩瓦解，所以每到下坡的时候，我就要很努力才能赶上修修。

　　小村子的房子很多都空着，或者是没了墙。我们经过的时候，一个看上去像是喇嘛的路人对修修说，小娃娃，厉害！又说了些什么，我们两个都没听懂。我告诉修修，今天会很困难，今天会有很多上坡要爬，今天将是筋疲力尽的一天。我这么说是希望他的心能静下来，用沉稳的心态去面对疲劳和炎热，而不是总是盼望着垭口尽快到来。骑行在川藏线上，对垭口的盼望会让人在焦灼中全面崩溃。

　　修修要求歇气。我们之间已经达成了这样的默契：歇气的时间等于我抽一支烟。歇一会就继续赶路。因为我们都知道，歇得越久，人就越懒。战胜高反之后的修修状态出奇的好。我经常会问他累不累，他回答我的总是：一点点，或者没感觉。老鹰在高天上盘旋，乌鸦在路牌上吵闹。修修啊修修，你是要当鹰，还是要当鸦？我们混在大队伍中间，慢慢爬上又一个垭口。

　　这里出现了大量的毛毛虫在公路上乱爬。我叫修修小心避让，修修说：毛毛虫是害虫。我说：它们伤害你了吗？修修说：没有。我说：既然它们没有伤害你，你为什么要伤害它们呢？所谓的害虫益虫，只是人类站在自己的立场上，做出自私的定义而已。咬人的蚊虫可以一巴掌打死，不咬人的毛毛虫，我们还是小心路过吧。

　　修修耍酷 车友与修修合影修修听从了我的建议，小心避开那些悍不畏死，黑毛红嘴的丑陋家伙。奇怪的是，公路上有很多人捡毛毛虫。毛毛虫被收集起来，放进一个透明塑料桶里。我好奇地问，收集这个毛毛虫做什么呀？提着桶子的姑娘指指远处说，放到那里去。我顺着她指的方向看，没看出个所以然。我说：可以拍照吗？她说可以。

　　拍下一张恐怖的毛毛虫照片之后，我问：我可以吃一只吗？那个姑娘吓了一跳，提着桶子的手触电一般收了回去，摇晃着另一只手说：不能吃，不能吃！修修笑：老爸你真敢吃吗？我说：当然。修修说：路上那么多，你为什么不吃啊？我说：路上捡的肯定没有她们精选的那么美味啊。修修叫道：老爸你太会狡辩了！

　　毛毛虫的特写被我藏了起来，因为我自己看了都有点害怕。另，在家里连个牵牛(一种甲虫)都不敢捉的修修，居然帮她们捡了一个毛毛虫。大队伍的哥哥姐姐叔叔阿姨都很喜欢修修，有个漂亮姐姐还把自己的鸡蛋给修修吃。我坐在草地上望着远处发呆，修修跑过来偎在我身边。一位大哥哥说：来，我给你们父子拍个照片吧？我说好啊，把相机给他，原样坐好。其实这里是海拔 4718 米的卡子拉垭口，不过当时我们不知道。

　　重新上车，没走几步，就看见大队伍又停了下来。咦？有个牌子，看不清楚写的什么。走近一看——啊，卡子拉山？太意外了，我们还以为卡子拉山还有很远呢。卡子拉垭口还有很多人捡毛毛虫。问一位藏族大哥，终于明白了，原来是因为太阳大，晒得毛毛虫受不了，就从草地里爬出来，他们捡毛毛虫是要放回草地去，不然在公路上就被汽车压死了。

　　说话的时候，前面队伍里发出一阵欢呼。回头一看，有辆小客车搭了几辆自行车上来。唉，挺难为情的。听着前面队伍隐隐的嘲讽之声，我还是闭嘴啥都别说吧。

　　修修推车到路边，草地上开满黄色的小野花。

　　还有多远到理塘，我也不知道。每天我都会看看攻略，对接下来的路程有个大致了解，但具体的那些数据，却多半是记不住的。看到雷达，才想起有个雷达站垭口，这里距离卡子拉垭口似乎不远。158 道班终于到了。如果我们昨天继续走，可能会在天黑的时候才到这里。158 道班在一个山坳里，两头爬坡。112 和 158 都写着“骑旅之家”之类的字样，看上去打尖住店都很方便。

　　经过 158，我们在山坡上停下来休息，顺便吃午饭。太阳毒辣辣地晒，没有地方可以遮阴，我们只能背对太阳，摆开零碎，开始高原野餐。很有个性的路灯吃饱喝足，重新赶路。刚骑上车，一只蝴蝶停在我袖子上不走了。赶忙喊修修看。我对修修说：这是我的宠物！修修冲我做鬼脸。这只蝴蝶大约是想到山顶去，又懒得飞，于是就停在我袖子上搭个便车。

　　直到我们费劲地爬上山顶，它才振翅飞走，连声谢谢也没说。又翻过一个垭口。有些垭口实在没什么好看的，我们就不做停留。直接下山就到了红龙乡，这里是一个牧民定居点，崭新的街灯和破损的路面形成鲜明的对比，感觉很奇怪。修修说：这里的路灯跟雅江的路灯一样，我这才想起，雅江的滨江路那一段，的确有差不多款式的路灯。

　　在红龙乡意外地看见前面有位骑友。盘算了一下前后的里程，似乎唯一的可能就是他现在才从红龙乡出发，否则不会突然出现在我们前面几百米的地方。等我们赶上去，才发现这位骑友是之前搭车的骑友之一，在卡子拉山垭口跟我说过几句话。原来他独自在红龙乡下车了，准备骑后面这一段。

　　这个小伙子不健谈。我和修修天南地北地乱说，可他却不怎么开腔。红龙出来的上坡我们休息了一次。因为没有脚撑，我们都是把车扔在地上，可他却跨在车上休息，是为了要更好地保护车子。我想说，车是用来骑的，不是用来疼爱的，可想想又没说。每个人的想法都不一样，我又何必到处去推销我的观点，把我的看法强加于人呢？我看着遍体鳞伤的车，想着它走过的一万多公里路程，心中不禁感慨万千。

　　红龙乡出来的垭口好像叫鸡马拉山垭口。我很惊奇的是，我以为已经是强弩之末的修修，竟然能比较轻松地翻过这个垭口。垭口之后有很长很长的一段下坡，三个小孩拦在路中，我叫修修冲过去。其实他们根本抓不住修修，因为他的车上没有驮包，那些小孩子们不会愚蠢到去抓他的后轮吧？倒是我的驮包被一个小女孩拍了一下，速度快，她也不敢抓。

　　过了下坡，来到小河边。我对修修说 ：山路上，通常小河和小桥都是上下坡的转换点，会从一座山换到另一座山去。在小河边歇了歇，从这里我们才离开雅江，进入理塘。一段烦人的下坡之后，又要爬上坡。今天的上坡实在太多了，修修能撑到现在，已经很不错了。之前那个大队伍，吃午饭的时候停在我们身后，现在不知道在哪里了。我想，最后这个上坡，对修修来说有点挑战了。于是我对他说，现在才四点多，天气看上去好得很，你想歇气就歇吧，多歇一会儿也不怕。

　　路边有块空地，我们停下来休息了好一阵。直到我看见天上的云层开始逐渐聚集，才感到有些不妙，赶紧催了修修起身。不逃出浓密的云层，今天的情况只怕就惨了。我们加紧赶路，明显能看出，修修已经有点力竭，或者说，意志有点消沉了。即使这样，我还是由衷地高兴和骄傲，毕竟他坚持了那么久。这里距离理塘已经不超过十公里了。最后一个坡，修修没有要求休息，还是一口气上去的。修儿真棒！

　　明明已经看见垭口的经幡了，可是却突然刮起大风来了，顺风。我说修修加油啊，顺风不费力。但随即风向就变了，不知为什么，有阵风从左边吹来，吹得我都晃了晃。我们右边是山谷，修修又是轻车，很容易被吹翻。赶忙喊他靠里面走，至少要留出一个摔倒的位置，要不然，在这没有护栏的公路上摔倒，直接就跌下山谷去了。距离垭口经幡不到 200 米，一点豆大的雨滴落在我面前的路上，我暗叫不好，赶紧招呼修修停下来，手忙脚乱地解开捆扎带，翻出雨披。距离两三米，我都来不及递给他，只能一下子丢在地上让他赶快穿。

　　把两个雨披扔在地上之后，赶紧重新包裹驮包。凭我以往的经验，突然涌起的大风和稀疏的大雨点之后，紧接着多半会是冰雹。果不其然，刚把驮包捆好，我还没来得及穿雨披，噼噼啪啪的冰弹子就砸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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