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照顾这只熊(2)
他们走进餐厅时，里面挤满了人。但布朗先生还是在一个角落里找到了一个双人座位。帕丁顿站在椅子上，正好可以把爪子舒服地搁在玻璃台上休息。当布朗先生去取茶的时候，他兴致勃勃地观看着四周：每个人都在吃东西。这个画面让他意识到，自己的确已经很饿了。桌子上有一个吃了一半的甜面包，不过正当他要伸出爪子的时候，一个服务员走过来将它扫进盆子里。
“你不能要那个，宝贝儿，”她亲切地拍了拍他，“你不知道它是哪儿来的。”
帕丁顿感到非常失落，他真的不介意它从哪里来，但是他非常有礼貌，所以什么都没说。
“来，帕丁顿，”布朗先生回来了，他将两杯冒着热气的茶和一盘堆得高高的蛋糕放在餐桌上，“配上蛋糕一起吃怎么样？”
帕丁顿的眼睛闪闪发光。“太棒啦！谢谢您！”他盯着茶喊道，“可是从杯子里喝茶太难了。我的脑袋常常会不小心卡在里面，或者我的帽子会掉进去，把茶弄得很难喝。”
布朗先生犹豫了一下。“那你最好把帽子给我。我帮你把茶倒进碟子里。虽然人们一般不这么做，但是我想就这么一次，没有人会介意的。”
布朗先生将茶倒进了碟子里。帕丁顿摘下帽子，小心地将它放在桌子上。他饥渴地盯着布朗先生放在他面前的蛋糕，尤其是上面涂满了奶油和果酱的那一大块。
“吃吧，帕丁顿，”他说，“很抱歉这里没有橙子酱，但这已经是我能找到的最好的东西了。”
“我非常高兴我移民了，”帕丁顿说道，同时他伸出一只爪子，把盘子拉得更近一点儿，“您认为有人会介意我站在桌子上吃东西吗？”
没等布朗先生回答，他已经爬了上去，并将他的右爪牢牢地罩在那块蛋糕上面。那是一块非常大的蛋糕，而且是布朗先生这辈子能找到的最大、最黏稠的那种。不消一会儿，它被帕丁顿塞进毛茸茸的嘴里，餐厅里所有的人都看到了这一幕。
人们开始互相碰碰手肘，从四面八方向他俩投去关注的目光。布朗先生挺后悔，刚才要是选个不花哨的、普通的蛋糕就好了。他对如何与熊相处没有任何经验。他搅拌着茶，将目光投向窗外，假装他天天都和一只熊在帕丁顿火车站喝茶。
“亨利！”他猛地一惊，妻子的叫声将他重新带回地球，“亨利，你对这只可怜的小熊干了些什么？看看他！全身沾满了奶油和果酱。”
布朗先生不知所措地跳了起来。“可他看起来非常饿啊。”他支支吾吾地说。
布朗夫人转向她的女儿：“这就是我离开你父亲五分钟的后果。”
朱迪兴奋地拍着手：“噢，爸爸，他真的和我们一起住？”
“如果是的话，”布朗夫人说，“我必须另外找一个人来照看他，你看看他弄成什么样子了！”
兴趣一直放在蛋糕上，对周围不闻不问的帕丁顿，此时突然意识到人们是在议论他。他抬头看到布朗夫人的身边站着一个小女孩，她的蓝眼睛微笑着，长长的浅色头发。他跳了起来，想要举起他的帽子，忙乱之中却踩到一坨草莓酱，滑倒在玻璃桌上。瞬间他感到一阵眩晕，好像所有的人和东西都上下颠倒了个个儿。他在空中拼命舞动爪子，但在任何人抓住他之前，他已经朝后一仰，摔了个跟头，一屁股坐在碟子上。这回他跳起来的速度甚至比坐下去的时候更快，因为茶是烫的，然后他迅速一脚踩进了布朗先生的茶杯里。
朱迪笑得前仰后合，一直笑到眼泪滚下脸颊。“噢，妈妈，他太有趣了！”她叫道。
帕丁顿一点儿都不觉得有趣，他一只脚站在桌子上，另一只脚浸在布朗先生的茶杯里，脸上粘满了一块又一块的白色奶油，左耳朵上还挂着一团草莓酱。
“你无法想象，”布朗夫人说，“一块蛋糕能把人弄成这个样子。”
布朗先生咳嗽起来。他刚刚看见服务员从柜台的另一头投来严厉的目光。“也许，”他提议道，“我们该回去了。我去看看能否叫辆出租车。”他拎起朱迪的行李，匆忙走到外面去。
帕丁顿小心翼翼地爬下桌子，最后看了一眼剩下的黏糊糊的蛋糕。
朱迪拉起他的一只爪子。“来吧，帕丁顿，我们回家，你可以美美地冲个热水澡。然后你可以给我讲讲南美洲的故事。我相信你一定有很多精彩的冒险故事。”
“是的，”帕丁顿诚恳地答道，“好多。事情总是发生在我身上。我就是那种熊。”
当他们走出餐厅，布朗先生已经找到一辆出租车，他招呼他们穿过马路。司机紧紧地盯着帕丁顿，然后又回头看他的车厢——那是多么干净的车子啊。
“熊额外算，”他粗鲁地说，“黏糊糊的熊算两倍。”
“司机，他不是故意要黏糊糊的，”布朗先生说，“他只是遇到了一次讨厌的事故。”
司机迟疑了一下：“好吧，进来吧。但是注意了，一点儿东西都不许落在车里。今天早上我刚把它弄干净。”
布朗一家乖乖地钻进出租车。布朗先生、布朗夫人和朱迪坐在后座，帕丁顿则站在司机背后可翻起的位子上，这样他正好可以看到窗外。
他们驶出了阴暗吵闹的火车站，外面阳光明媚，一切都那么明亮，让人愉悦。车子经过汽车站旁边的人群时，帕丁顿向大家招了招手。有几个人看到了，其中一个男人还举起帽子来回礼。一切都是那么和睦。独自坐在救生艇里几个星期之后，确实有太多的东西要看了。到处都是人，小汽车和庞大的红色公共汽车——这里一点儿也不像黑暗秘鲁。
帕丁顿一只眼睛盯着窗外，不愿意错过任何景致，而另一只眼睛同时仔细地观察着布朗先生、布朗夫人和朱迪。布朗先生胖胖的，快快乐乐的，戴着大大的眼镜，嘴唇上面长着浓密的胡子。布朗夫人也胖乎乎的，几乎就是一个朱迪的放大版。正当帕丁顿认定他会喜欢与布朗一家一起生活的时候，司机身后的玻璃窗突然弹开，一个粗鲁的声音问道：“你说你们要去哪里？”
布朗先生向前靠了靠：“温莎花园，32号。”
司机用一只手拢在耳边。“听不见！”他吼道。
帕丁顿拍了拍司机的肩膀：“温莎花园，32号。”他重复了一遍。
司机被帕丁顿的突然出声吓得跳了起来，差点撞上一辆公共汽车。他看了看自己的肩膀，眼睛里冒出了怒火。“奶油！”他痛苦地叫着，“我的新外套算是完蛋啦！”
朱迪咯咯地笑，布朗先生和布朗夫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布朗先生瞄向计价器，他估计跳出来的数字会让他们多付五十便士。
“真是不好意思。”帕丁顿说。他向前弯下腰，想用爪子把污点擦掉。一些蛋糕屑和一点果酱悄悄地粘到了出租车司机的外套上。司机给了帕丁顿一个长长的、严厉的注视。帕丁顿举了举帽子，司机狠狠地把玻璃窗关上了。
“噢，亲爱的，”布朗夫人说，“我们一到家就得给他洗个澡。看看这些渣渣儿，弄得到处都是。”
帕丁顿陷入了思考。并不是说他多不喜欢洗澡，而是他真的不介意全身披着果酱和奶油，这么快就把它们洗掉的话，很是让人遗憾。但是他没多少时间思考这件事——出租车停下了，布朗一家从车里钻出来，帕丁顿提起他的手提箱，跟在朱迪身后，走上白色的台阶，来到了一扇绿色的门前。
“你马上要见到伯德太太了，”朱迪说，“她照顾我们。有时候她有点严厉，她说啊说啊地很唠叨，但她不是真的严厉。我相信你会喜欢她的。”
帕丁顿觉得自己的膝盖有点儿抖。他回头寻找布朗先生和布朗夫人，但是他们好像跟出租车司机在争执些什么。他能听到门后的脚步声在渐渐走近。
“既然你这么说，我觉得我会喜欢她，”看着光亮的信箱上自己的影子，他说，“但是她会喜欢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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