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章讲了三个超牛大词人,官当得大,词写得好。今天要讲的这位,论写词的名气,比前面那三个人都大。
这个人叫柳永。整个宋朝,柳永的词最流行。有多流行?“凡有井水处,皆能歌柳词”。古代人没有自来水,喝水都从井里打。人人都得喝水吧?要喝水就得有水井吧?凡是有水井的地方,都有人会唱柳永的词。换一个说法:有人的地方就有柳永的词。
这么牛的人,是不是混得很好,官当得很大?不是。为什么呢?因为柳永虽然名气大,名声却不好。人家说他喜欢跟歌女、舞女混在一起,他的词,大多是写歌女、舞女的。
这是问题吗?搁现在看,不是。但是宋朝不行,在宋朝,歌女、舞女地位低下,跟她们混在一起的人,大家看不上。觉得这人俗,没理想、没志向、没品位。
歌女、舞女怎么就地位低下了呢?这个咱们后边要讲,先接着说柳永。
柳永也想考进士,他去考了一回,没考上。没考上就有点不高兴,写了首词,里边有这么一句:“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什么意思?我狠狠心,不要那当官的浮名,我去唱唱小曲、喝喝小酒,不也挺好嘛。
发发牢骚而已,可是他名气大呀。这词居然被皇帝看到了,皇帝知道他名声不好,本来就不想让他当官,这词刚好给了皇帝一个理由。
柳永第二次考进士,考得不错,可是皇帝把他名字给划了。皇帝说,他不是不在乎当官的浮名吗?他不是喜欢浅斟低唱吗?这样的人,还是别当官了,填词去吧。
这下惨,路被堵死了。柳永听说了皇帝的话,还自嘲呢:“看来我填词这事,挺重要,这是皇帝让我干的呀,这可是圣旨。”
可是皇帝让干的管啥用?皇帝又不给你发工资。当不上官,对柳永来说,最大的问题,是没人发工资。他既不会种田,也当不了武将。当不上官就没饭吃。
宋朝那会,不像现在,诗词写得好可以出版挣稿费;歌写得好,唱片公司会花钱买。那时候写词,全是白写,再有名也没用。
所以柳永名气虽然大,人混得很惨。
他倒是不放弃,四十多岁时,又去考进士。皇帝这回心软了,让柳永中了进士,给了个官当。
可是柳永吧,天生是个写词的。当官这事,他其实没兴趣,也干不好。没几年,当不下去,走了。一直到去世,他再也没混官场,一直穷到最后。
柳永这一辈子,活得可怜,死得也可怜。这么有名一大词人,怎么死的,死在哪里?居然没人知道。人们只知道,柳永死了以后,安葬费都没有,是一些歌女、舞女凑钱埋了他。
柳永的词,最有名的,是这首写离别的词。词中写了两个人在秋色里告别的情景,他们有很多话29想说,却说不出来。只知道明天醒来,就见不到对方了,将来即使看到好的风景,也没人可以说。这种离别的滋味,真是痛苦。
雨霖铃
柳 永
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都门帐饮无绪,留恋处、兰舟催发。
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
自古多情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
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
秋天的傍晚,一场大雨刚刚停息。长亭外面,秋蝉在寒风中凄切地叫着。
都门帐饮无绪,留恋处、兰舟催发。
在城门外的帐篷里喝酒,心情低落。留恋着不想走,船夫却催着我赶快出发。
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
我们俩握着手,眼中泪光闪闪,想说的话,竟然噎在嗓子里,一句也说不出来。
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
接下来的路啊,千里迢迢、烟波弥漫。前方一望无际的楚地天空,现在正被浓雾笼罩。
自古多情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
自古以来,多情的人就怕离别,我们偏又告别在萧瑟凄凉的秋风中。
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
今天晚上酒醒后,我又会在哪里?那时应该是吹着清晨的冷风,只见岸边杨柳丝丝,江上残月朦胧吧。
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未来的几年里,再好的时光、再美的风景也形同虚设。因为就算有无数美景、无尽柔情,又能和谁一一诉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