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我们应该静观其变。我回家了。”松鸦羽往斜坡上走去，刺骨的寒风让他浑身直发抖。淡淡的阳光没能让森林变得柔软，草地踩在脚下依然嘎吱作响。

　　狮焰留在湖边。松鸦羽停下来，感到哥哥正在努力地摆脱将他束缚在湖岸的焦虑。“为你的族猫捕猎吧！”他回头喊道，“战斗过后，他们一定饿了。”

　　狮焰跳跃着离开，鹅卵石被他踩得嗖嗖响。松鸦羽快速越过斜坡顶部，走进树林中。当落叶发霉的味道飘入他的鼻子时，对黑森林的记忆涌入他的脑海。他无法相信虎星已经在雷族招募到新成员，更难以理解为什么会是常春藤爪。也许鸽爪并不是姐妹俩中唯一有使命在身的。

　　松鸦羽努力把嗅觉集中到雷族领地熟悉的事情上来———比如猎物在结霜的树皮上疾走，鸟儿在上方的枝条间鸣叫等———可他只感受到恐惧伴随着每次微弱的心跳袭来，秃叶季的魔爪正紧紧抓住森林。这是死亡的季节，新叶季来临时，寒冷和饥饿一定已经夺走那些最孱弱的生命。

　　他颤抖起来，抛开这种想法，匆匆顺着布满荆棘的小道朝石头山谷走去。寒冷的空气笼罩在荆棘屏障之外，当他穿过通道走进营地时，温暖顿时沐浴到他全身。族猫们都在忙碌着。

　　“我们可以抬高这根树枝，用一根山毛榉的枝条支撑它。”叶池在武士巢穴里说，“如果我们围绕它编织新墙，至少能增加摆放三个窝的空间。”

　　松鸦羽小心地穿过为翻修武士巢穴而杂乱堆积起来的断枝。

　　“小心。”米莉朝靠近新鲜猎物堆的松鸦羽喊道，“桦落挖了个洞储存猎物。”等到地面冻结之后，将猎物埋藏起来能使它们保鲜好几天。

　　松鸦羽在储藏猎物的洞边站了一会儿。“你认为这个季节要结束了吗？”他问米莉。

　　“我不确信，但最好确保安全。”她回答，“我们要尽可能多地储存猎物。”

　　“松鸦羽！”黄蜂条的喊声从巫医巢穴里传出。

　　松鸦羽猛地抬起头，感受到了米莉的担忧。是不是荆棘光的情况更糟了？他跑向巢穴，挤进遮蔽入口的黑莓丛。

　　黄蜂条正站在巢穴中央，他身上有树皮和潮湿的绿叶的味道。“看看我们给你带来了什么。”他高兴地大声说。

　　在森林气息之外，松鸦羽嗅到了蜘蛛网的淡淡气味。“我还以为出什么事了呢！”

　　米莉跑进巢穴：“荆棘光没事吧？”

　　“什么事也没有。”亮心走上前，“黄蜂条在老橡树上的常春藤后边发现了大片的蜘蛛网。”独眼武士显得很自豪，“他向上爬了很长一段距离才够到。”

　　荆棘光在窝里不安地扭动着：“他可真勇敢啊。”

　　松鸦羽嗅了嗅亮心的皮毛，警觉地闻到一种感染的酸味。“你的伤怎么样了？”

　　“有点痛。”她承认，“但不过就是些抓痕罢了。会愈合的。”

　　“千万不要让伤口重新张开。”松鸦羽警告道，“你那只撕裂的耳朵痛吗？”他问黄蜂条。

　　“有点刺痛，不过在这种季节，大家的耳尖都刺痛。”

　　松鸦羽在荆棘光的窝旁停下，俯身倾听这只年轻母猫的呼吸，发现她呼吸顺畅多了。“今天你一定要做些锻炼。”他用命令的口吻说。

　　“她已经去过新鲜猎物堆了。”黄蜂条说道。

　　“你要看看这些蜘蛛网吗？”亮心问松鸦羽，“它们又好又黏稠。”

　　“我确信它们很好。”松鸦羽真希望族猫们的热心能让自己的心情也好起来。“亮心，”他说，“请你去为育婴室弄些苔藓好吗？孩子们需要新鲜的床铺。”他感觉到她有些惊讶。“我知道，这是学徒的事情。”他满怀歉意地继续说：“可我们的两名学徒都在外训练。”

　　“当然。”亮心朝入口走去，“我带上黄蜂条。他能找到蜘蛛网，找些苔藓对他来说肯定没问题。”

　　说完他俩便离去了。松鸦羽转向米莉：“桦落可能需要帮手帮着挖储藏猎物的洞。”

　　“你确信荆棘光没事吗？”米莉追问。

　　“她每天都在好转。”

　　“你不觉得现在让她开始锻炼，有些太早了吗？”米莉用尾巴拂过荆棘光的体侧，“她看上去很疲惫。”

　　松鸦羽缓缓吐出一口气：“我不会让她运动过量的。”

　　“那能使我不再无聊。”荆棘光插话说。

　　松鸦羽察觉出米莉依然有些犹疑。“回去干活吧。”他低声说，“担心是没有用的。”

　　等到武士钻出巢穴，荆棘光在窝里动了动。“你本该为蜘蛛网向亮心和黄蜂条表示感谢的。”她责备他道，“他们找到的足以供你用到绿叶季节。”

　　没等松鸦羽回答，入口处的黑莓晃动起来。

　　“松鸦羽！”鸽爪充满忧虑的声音传了进来。

　　荆棘光在窝里扭动身子：“出什么事了？”

　　“我敢肯定没什么事。”松鸦羽赶紧对他的病员说，因为他非常清楚困扰那名年轻学徒的是什么。“跟我来。”他推着鸽爪离开巢穴，“我要去看看火星。他的伤可能需要重新处理。”

　　“我知道常春藤爪的情况了。”刚一离开黑莓丛，鸽爪就嘶吼起来，“她在和黑森林的武士们一起训练。”

　　“小点声！”松鸦羽呵斥道。

　　“可我们得做点什么！”

　　一截乱放的山毛榉树枝戳到了松鸦羽的前腿，他赶紧退避。“做什么呢？命令她不许去？你觉得她会听吗？”

　　“她为什么不听？”鸽爪的声音里流露出恐惧。

　　松鸦羽带着她来到空地一侧。“听着，”他小声说，“她已经做出了她的选择。也许我们应该注意她一些，看看她怎么做，仅此而已。我们或许能了解到一些关于我们敌人的信息。”

　　“常春藤爪不是我们的敌人！”鸽爪急切地说，“她是我的同胞。我不能让这种事发生在她身上。天知道虎星会对她做些什么！”

　　“我不会再站在这里跟你讨论这些。”松鸦羽吼道。他正准备转身时，荆棘屏障传来一阵沙沙声。鼠须、蟾足和玫瑰瓣钻了进来，空气里顿时充满了新鲜猎物的温暖气息。“不在这里，也不是现在。”他迈步朝武士巢穴走去，“去帮助你的族猫们吧。要做的事还很多。”

　　他留下鸽爪困惑地站在那里，自己则朝高岩走去。晚点儿我会跟她谈的，他对自己说。等我们有机会进入森林，能远离竖起的耳朵和好奇的眼神的时候。

　　从新鲜猎物堆飘散出的味道判断，鼠须的巡逻队带回来了画眉、田鼠和鸽子。

　　“我们必须把猎物储藏洞挖得更深。”米莉说。

　　“在此之前，我总得先吃点东西吧。”桦落从洞里跳出来，碎泥四溅。

　　“鼠须！”小樱桃的声音从入口处传来，“你落下这个了！”

　　松鸦羽听到荆棘屏障旁有羽毛拖过地面的声音。小樱桃和小痣正把什么沉重的东西拖进空地。

　　“一只松鼠！”桦落舔了舔嘴唇，跃向那两只幼崽，“是你们俩自己抓的吗？”他故意戏弄道。

　　“我们在外边发现的。”小痣解释说，“一定是鼠须的巡逻队落下的。”

　　“我们没有抓到松鼠。”鼠须惊讶的声音从新鲜猎物堆传来。

　　罂粟霜匆匆忙忙地从厕所通道里钻出来。“你们俩跑到营地外边做什么？”她责备道，“还是在这种天气！”

　　“照这种速度下去，我们会需要两个猎物储藏洞的。”米莉说。桦落叼着松鼠穿过空地。

　　松鸦羽攀爬高岩时，沙风从火星的巢穴里探出头来。

　　“他怎么样了？”松鸦羽爬上岩顶问。

　　“很疲惫，一直抱怨必须待在窝里。”

　　松鸦羽从她身边挤过去，进入不大的洞穴。雷族族长打着哈欠坐起来。他喉咙上的伤口似乎洁净而干燥。

　　“还痛吗？”松鸦羽用鼻尖轻柔地触碰伤口，觉得伤口稍微有点热，也有点肿。凝固的血把毛弄得硬硬的，但下边的皮肉感觉起来健康而柔软。火星躲开他：“如果痛的话，我会告诉你的。”他抖散睡觉时压平的毛，“黑莓掌回来了吗？”

　　沙风回答：“还没有。”

　　“希望设置边界标记的事顺利。”火星低声说，“我想让影族弄清楚，现在什么是属于我们的。”

　　松鸦羽一抽尾巴。他还认为这只是我们两个族群间为了一块领地的战斗。

　　“松鸦羽？”火星似乎有些紧张，“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我应该把常春藤爪的事告诉他吗？我该告诉他那只说服他为了两脚兽的空地而战的猫正在接受黑森林武士的训练？雷族族长就一定应该被告知梦和征兆不再只来源于星族吗？

　　不。我们自己能处理。

　　“他们回来了！”沙风迅速转身，钻出洞穴，“是黑莓掌和尘毛！”

　　她向下跳入空地，岩石咔嗒直响。火星从松鸦羽身旁挤过，跟了下去。松鸦羽站在高岩上，听见黑莓掌、尘毛和他们的巡逻队在下边停住。他能闻到他们身上散发出来的霜冻和森林的气味，以及残留在他们脚掌上淡淡的影族气息。

　　“标记设置好了吗？”火星问他的副族长。

　　“我们的设置好了。”黑莓掌回答。

　　尘毛走上前：“影族还没有设置他们的气味界线。”

　　米莉从猎物储藏洞快步跑过来。“他们拒绝承认新的边界！”她愤慨地喊道。

　　“他们必须承认！”叶池也放下了武士巢穴的工作，侧耳倾听。

　　“没什么是他们必须做的。”桦落指出。

　　米莉气得毛都竖了起来：“但他们打输了。”

　　松鸦羽听出了波弟那缓慢而坚实的脚步。这只独行猫从长老巢穴里走了出来：“你确信他们清楚自己输了吗？”

　　“当然，他们当然清楚！”鼠毛从她的同巢猫身旁挤过，“狮焰杀死了他们的副族长。”

　　没有猫说话，只有脚步挪移和尾巴刷过地面的声音，直到火星走上前。“我们为黄毛的死感到遗憾。”他沉重地说。

　　狮焰在哪里？松鸦羽脚掌刺痛起来。他应该在这里为自己辩护。

　　“狮焰应该更加小心的。”黑莓掌低声说。

　　松鸦羽强压怒火。狮焰必须亲自面对这种指责。如果松鸦羽替他说话，就会使狮焰看上去在回避自己所做的事。荆棘屏障晃动起来，他听到荆棘撕扯皮毛的声音。

　　常春藤爪。

　　她钻进营地，在族猫们中间穿行着。“发生什么事了？”

　　松鸦羽的身子变冷了。光线穿透了他那双失明的蓝眼睛。忽然间，他能看见常春藤爪了，清楚得像在梦里一样。在白霜覆盖的空地映衬下，她那银色的毛显得十分明亮。随着视线的展开，不祥的预感紧紧抓住他的心。阴影掠过谷顶，吞没了巢穴和雷族武士。黑森林的猫涌下悬崖，像蜥蜴般在石头上蜿蜒。他们的眼睛发出红光，牙齿和爪子像水晶般闪耀。当他们涌入山谷时，阴影中寒光闪闪。

　　随着一声怒吼，雷族奋起迎敌。灰条砍向一只棕毛公猫，对方则扑向他的喉咙，对着灰毛武士连续出击，直至他毙命。米莉尖叫着扑向杀害伴侣的凶手，但两名武士从她身后撕扯住她的皮毛，将哀号的她拖进黑暗之中。

　　雷族寡不敌众，完全处于下风。

　　桦落正被残忍的利爪屠戮，痛苦而愤怒地尖叫着。尘毛倒了下去，他的喉咙被野蛮的牙齿撕破了。雷族的武士们一个接一个地倒下，直到空地上堆满尸体。血从他们嘴里流出，淌落在地，在泥土上幻化为一片可怕的阴影。血从巢穴里慢慢流出，从山谷的岩壁上奔涌而下，从育婴室的荆棘丛上点点滴落，直至整个营地泛起一片殷红的光芒。

　　只有常春藤爪安然无恙。

　　黑森林的武士们围绕在她周围，眼里闪烁着胜利的光芒。常春藤爪像石头般静静矗立，沐浴在月光之下，没有受伤，没有畏惧。当她抬起头来，直勾勾地望向松鸦羽时，他看到了她黑如深夜的眼睛和虚无的目光。松鸦羽的心简直要停止跳动了。

　　突然，松鸦羽旁边传来一声可怕的嘶鸣。他转过身，毛发竖立起来。

　　斑叶正蜷伏在他身旁。她表情黯然，充满绝望。“很抱歉，”她小声说，“我什么都无法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