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一个儿子现在是船舶制造工程师,他小时候满脑子想的都是发动机。人类将第一枚火箭发射进平流层的那一天,他完全陷入了沮丧当中:“没有必要再活下去了,人们把所有有关发动机的东西都发明完了,上学还有什么用呢。”他所学的有关发动机的知识都被超越了。“再也没有什么值得探索的东西了,如果科学上有价值的东西已经被穷尽,那么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他真的相信科学停止了,科研工作已经结束了。让他感兴趣的东西只有这个。这让我很震惊,因为我足足花了两天时间才让他重新振作起来:“你知道,还有别的东西要人去发明,总之这枚火箭飞得还不是那么高……”
儿童会自我认同于某个让他感到一切工作已被做完的人士,人们对他的这种态度并未给予足够的重视。同时,他需要能够接过火炬继续前进、作出同样的贡献、做得更好或者作出其他贡献。否则,他将抱怨“我出生得太晚了”或者“这有什么用”,并带着这种思想固步自封。
身为某一领域先锋或者探索英雄的父亲们即使再忙,也应该很早就对孩子说:“啊,还有某件事、某个有待开拓的领域……这方面还存在着未知事物……”或者“在这个问题上我了解的并不比你多。”
与获得成功的英雄相反,还有“输家”可能让“接班人”丧失勇气。因为不满意自己的命运而意志消沉的父亲也会导致孩子认为:在一个充满敌意和封闭的世界里,一切努力都是白费劲,任何工作都没有用处,任何创意都会受到糟糕的对待。有多少肩负一定责任的男人回到家里抱怨说:“这个职业完了,它已经没有任何成效……我在白忙活……”
这对青少年来说并非灾难性的。相反,他会感到父亲是一个常人。另外,这也让他知道有些事情行不通,没有前途,必须到别的地方去,做别的事,找到别的途径,不再从事同一职业。父亲的表现为他提供了一种信息。
但对幼龄儿童来说,如果他从父亲那里听到的只有对失败人生的哀叹,他就会感到沮丧。父亲的态度具有虐待性,它非但不能启发孩子,还会使他丧失活力。它所表达的也是对包括这个孩子家庭在内的整个社会的失望,因为任何行为只有在同他人一起、为了他人而做时才有意义;这些失望的家长实际上都未曾为他人,也没有与他人以及同龄人一起工作过。但之所以出现集体生活和社会目标的这种缺失,原因就是当今社会普遍存在着一种极端个人自恋主义,那些重要的社会理论已经完全遭到人们摈弃。
父亲们带着充足的理由教诲自己的孩子说:“好好准备你的将来,你要具备工作能力。”但孩子反驳说:“这有什么用,要是像你那样工作就再也无法生活了。”这要么是因为父亲是一个不知满足的工作狂,他的成功压垮了孩子,让他畏步不前,因为父亲成了其成功的奴隶;要么是因为父亲经历了一次失败。无论是哪种情况,如果不激发孩子对他观察到的人和事进行批评的话,他都会认为除了像他父亲那样做事,就再也没有其他路可走了。
这位父亲可能历尽千辛万苦才获得成功,现在已经年过半百,富有但已经精疲力竭,或者没有朋友、没有快乐,或者变得尖酸刻薄,或者已经破产;如果他对孩子说:“我在你这个年龄很用功!我整天忙这忙那。”孩子就会想:“是的,但这就是结果;所以最好现在就及时行乐,因为他年轻时从未享受过,现在他到了这个地步。”
为年轻人提供安全并激励他是对的,但要靠帮助他树立信心、培养属于他自己的走自己道路的力量,使他获得安全。这意味着不去和他谈论成功和失败,做他的现实榜样,而不是停留于过去。
如果父亲说:“开始我以为自己从事的职业是有意义的,现在很可能有一种过于严重的竞争,我没有能力去打拼了。有些人尚能在这个职业里获得成功,但我也许不行了。至于你,你有自己的机会。但如果这已经过度饱和,并且你愿意从事另外一门职业,你有充足的理由改变道路。”
父亲用这种话就能避免将孩子禁锢于自己的失败当中。他开放了游戏,刺激了孩子的好斗性,或者说为他打开了新的视野。
在父母看来,下班回来在不满10岁的孩子面前表达自己的沮丧和气馁,这不会对孩子产生任何不良影响,理由是孩子“还不懂”。基于这样的考虑,他们丝毫不克制自己,一点也不考虑年幼见证者的感受。他们放任自己发泄,以一种独特的方式为尚未完全独立的孩子作了示范。但与此同时,他们又会十分小心巧妙地向孩子隐瞒家庭所遭遇的真实死亡事件和疾病,而没有想到父母勇敢地承受这些不幸也是对孩子生活的一种启蒙。我在门诊过程中见过一些孩子,家人向其隐瞒了母亲身患重病的事。全家人都在拼争:大家共同出钱支付医疗费用,孩子的母亲则全身心地与疾病搏斗。但孩子毫不知情,他眼看着妈妈日益衰弱,却不知道为什么。结果这个孩子未能在这项考验面前获得人性化,而是堕入一种严重的自卑状态,造成他在学校的所有功课都糟糕透顶。他的家人请我们为他进行治疗。心理疗法是要把实情告诉孩子。“但这将给他造成极大的痛苦!”对他真正的帮助就是对他说:他母亲的肉体生命处于危险当中,但她对他的爱没有任何改变,她想赋予他的斗争力量也没有任何改变,因为她为他作出了斗争的榜样。她看起来似乎被疾病击倒了,而且家里人也丝毫没有告诉孩子她在与疾病作斗争,于是孩子就认为妈妈放弃了自己的岗位,如果我能这么说的话。与上述做法相反,如果这家人让孩子了解母亲身体真实的虚弱状态,同时告诉他母亲正在极其顽强地与疾病进行搏斗(如果她没有这么做,她可能已经死了),那么她就为孩子树立了勇于斗争的榜样。为此,有一种旁证:如果这个家庭之外的某个人和孩子讲一下他家里所发生的事,不作任何隐瞒,这个孩子将恢复其全部的生命力量,并将接受母亲可能死亡的现实,同时通过自己走向独立使母亲获得永生,如母亲所愿将她健康时满怀希望给予他的生命延续下去。
我们可以看到,与父母的婚姻失败和父亲离婚后不负责任、既不照看孩子也不给妻子抚养费等打击相比,“榜样”的精神崩溃对儿童提出的考验要严峻地多。这些儿童身上打上了被遗弃的烙印,无法再在生活中取得成功:他们之所以失败,是因为父亲表现出了失败。这与父母离婚无关,而在于父亲面对孩子和孩子的母亲不负责任、沉默不语的行为。此时孩子会对您说:“我更愿意他死了,因为他死了就不再是一个失败者,只是被生命法则战胜了。但他像这样作为失败者活着,我就只能对一个失败者进行自我认同。假如他死了,我就能恢复力量,走得更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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