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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行车狂人

http://www.sina.com.cn    《为爱朗读》 

  “聚精会神地观察是为了准确无误地记住。”

  ——埃德加·爱伦·坡《莫尔格街凶杀案》

  “它有很炫的喷漆,骑起来就像在云端一样妙不可言。”吃早餐的时候,爸爸又开始向我推销他买的自行车,我则向他投以怀疑的目光。这一辆的外形看上去不怎么样——这已经是今年夏天爸爸从别人家后院里买来的第六辆旧自行车了。我觉得我有必要跟他谈谈。

  “听着,”我开腔了,“你知道怎么骑自行车吗?”

  “当然了。”爸爸说着跨上去,飞快地从我面前骑过,一直骑到地下室门口。

  “那你打算骑吗?因为如果它又像其他的自行车一样,被扔在地下室里闲着的话,你就该考虑别乱花钱了。”

  爸爸把头歪过来,仿佛听不太清楚我在说什么,他应该明白我是对的。爸爸从小家境贫寒,买东西向来精打细算。如果要找出一件让我父亲有罪恶感的事情,那就是花钱。

  “这辆车多少钱?”

  “才25块钱!真是捡了个大便宜!”

  “如果你永远不骑的话,它就算不上‘便宜’。你把它推到地下室里的那天起,还会把它再推上来吗?这个‘大便宜’还有重见天日的一天吗?”

  “我在考虑,把它给你骑怎么样?”爸爸满怀希望地提议。

  “你明知道的,我不会骑车。”

  “吃完你那些猪食以后我们可以试试。”

  爸爸最喜欢用这个词来表达“吃饭”。通常我对此都毫无反应,但是碗里的早餐渐渐凝固,变得不那么诱人了,我也很快没了胃口。

  “我吃饱了,但是我对学骑车不感兴趣。你最后会被我弄得不耐烦,我也会从车上摔下来,把脑袋摔开花。”

  爸爸走出屋子到门廊上,不一会儿又进来了,手里拿着一个亮粉色的头盔。

  “我还买了这个。”爸爸有点不好意思地说。

  我对骑自行车真的是一点都不感冒。我长到十二岁,从来没骑过车,生活照样过得有滋有味。姐姐学骑车学得很不错,但是父亲还是只让她在我们家的车道上骑。我家附近的街上连个人影都没有,但是爸爸还是不让她骑上街,我不明白他有什么好担心的。姐姐唯一能做的就是骑车到信箱,转个弯再回来。如果爸爸在外面洗车或者除草,姐姐能做到不在街上磨蹭的话,那么就允许她沿街骑到隔壁的院子那边,然后再骑回来。不用说,这样一来姐姐肯定小小年纪就失去了对骑车的兴趣,我则是从没发展过这方面的兴趣。但是我知道爸爸为什么把这事看得那么重,所以我同意他帮我扶着后座,摇摇晃晃地学起了骑车。

  但是,这也不代表我把爸爸买车的事就这么揭过去了。

  “你知道,”我说,“长大之后不管你买多少辆自行车,长大了就是长大了。你不可能让时间倒流,给十岁的自己买一辆自行车。给我一辆车也不能算数,而且我并不想要。”

  我的这番话仿佛不但没让他泄气,反而鼓舞了他。

  “你知道我寻找一辆自行车的故事吗?”

  “知道一些。”我说,紧皱双眉作沉思状。我当然记得,但是我向来乐于听爸爸的童年故事。

  就像他很擅长读书一样,我觉得他更擅长讲述自己的人生故事。不过可能我更关心他故事里的主人公。当时我们刚开始读哈利·波特系列,读得非常投入,因为这套书是当时最热门的;在我的要求之下,我们每天都坚持朗读这套书。我完全理解哈利为什么那么想弄清楚关于父母的一切。不过,和他相比,我有个优势,因为我的父母还健在,所以就没那么有神秘感。无论如何,看着这些大人,想象他们孩提时代的样子仍然是一件有趣的事——不管他们被恐怖的伏地魔谋杀了,还是活得好好的。一辆接一辆地买二手自行车——尽管我的父亲不是一个伟大的巫师,在我眼中他的故事也同样精彩。哈利让我更懂得欣赏这些故事——现在我就想听一个。

  “你小时候曾经特别想要一辆这样的自行车,你父母就给你买了一辆对吗?一辆红色的。”

  我装出一副对此深信不疑的样子,尽管这只是我临时编出来的。爸爸摇了摇头,带着对我有点惋惜的神情。

  “宝贝,”他说,“你的记性比我的还差。”

  “我想我不记得了。”我知道爸爸马上就要上钩了。

  爸爸清了清嗓子,使劲推了一下我的车座,让我加了点速。

  “我的确想要过一辆自行车,”爸爸开始讲了,“我记得你伯伯查尔斯有过一辆,是爷爷在路边捡的。因为他是最大的孩子,所以车子归他了。”

  “类似长子继承权。”我好心地插了一嘴。

  “是的,因为他是最大的儿子。你在C先生的课上学过这个吗?这件事有点类似,但是要分的东西是一辆自行车,不是土地;而且这辆车也不属于你爷爷。所以,其实这件事跟长子继承并不太沾边,不过你能知道这个词儿也很不错。”

  爸爸非常高兴,因为他上大学的时候主修的是历史。

  “可惜爷爷没捡到两辆,你知道,而且我也不能张口要一辆。当然了,我也不会这样做。”

  爸爸呼了口气,也许是在考虑用不用告诉我为什么他没有要一辆车。但是他以前跟我讲过他小时候家里的一贫如洗的样子——晚饭顿顿喝蔬菜汤,房子里也没有热水,整个高一爸爸就是靠两件有污渍的衬衫撑过去的——这些足以成为爸爸不要自行车的理由了。爸爸从不开口要任何东西,因为要了也是白要。爸爸继续讲道:

  “所以邻居家的孩子到哪儿去的时候,我就跟在他们的自行车旁边跑。”爸爸说。我怀疑爸爸有没有留意自己刚才的动作,也是跟在我的自行车旁边跑,紧张地看着我有没有往一边歪。

  “每个人都有一辆自行车,除了我。我想,跑这么多路,也许倒是有利于我锻炼身体。但是没有车也的确让我显得跟别人格格不入。”

  “格格不入也并不完全是坏事。”我提醒爸爸,因为我知道他把个性看得很重。

  “不,我那种格格不入是不好的格格不入,我很清楚。所以,当童子军宣布要组织一场全城比赛,一等奖的奖品是一辆自行车的时候,你可以想象得到我有多么激动。我暗暗地下定决心,一定要卖出最多的巧克力。巧克力一美分两块儿,个头很大,还有椰子奶油夹心。谁卖得最多,自行车就归谁。我渴望得到那辆车。”

  “你觉得自己有胜算吗?”

  “不觉得。如果说我有什么计划的话,也就是不停地推销推销再推销。我没时间去想其他男孩在干什么,因为我满脑子都想着赢大奖。”

  爸爸的手稍稍离开了一下自行车,他以为我自己能保持平衡呢。我马上朝他倒过去,爸爸一把扶住我,帮我把车扶正,又继续讲他的故事:

  “当时正值深秋,秋高气爽,但是每晚放学之后就会有点冷,还刮风。在那种天气之下,你就会不停地流鼻涕。能体会吗?反正当时的气温对我来说太低了。我央求你奶奶让我用用查尔斯的单车——虽然他平时不骑,但我还是连碰都不能碰一下——因为它不属于我。”

  这时爸爸用一种渴望的眼神看着我骑的单车,似乎忘记了和其他五辆放在储藏室的单车一样,这辆车是他的。

  “所以每天放学之后,我就把巧克力放在车筐里,骑车在方圆两英里以内挨家挨户地推销这讨厌的‘一美分两块’的糖果。等我回家的时候,家人都已经回来了,因为也没什么地方可去。不过,我也不是每天晚上都出去推销这该死的巧克力。”

  “那些巧克力有这么糟糕吗?”

  “不,事实上还挺好吃的。虽然是我自己的商品,我也吃不起太多。但是我记得那巧克力味道很好,所以我一定是尝过的。卖巧克力的整个过程都很痛苦,所以显得巧克力就没那么糟糕了。”

  “有人买吗?”

  “不是很多,但我也卖了不少。不管怎么说,”爸爸继续说道,“最后的期限到了,我紧张地去了组委会那里,就像等待命运的判决一样。屋里挤满了男孩,被从城市各处赶来的童子军挤得水泄不通。”

  “有多少人?”

  “少说也有一百个。”

  爸爸每次讲这个故事,我都会问一遍这个问题,他的答案从来没有变过,所以我知道他没有夸大其辞。

  “组委会的人让我们都安静下来,然后童子军团长说,‘你们有多少人卖了5美元?’有不少人举手。然后他又问谁卖了10美元,有一些人把手放下了。这完全可以理解,因为要挣10美元就等于要卖掉2000块巧克力!然后他又抬到15美元,更多的手放下了。当他问谁卖了20美元以上时,只剩下我和另外一个孩子举着手了。”

  听到这里,我想把车停在路边,因为来到了故事的高潮部分;而且我为了保持平衡已经被弄得手忙脚乱了。但是我不会刹车,也不想问父亲,因为这样会打断他。

  “所以童子军团长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那个孩子,然后先问我卖了多少钱。我老老实实地回答——同时带着一股子自豪——23美元16美分。然后他转向另一个男孩,问他卖了多少钱,那个男孩说他卖了25美元。”

  通常讲到这里的时候爸爸会形容一下他的心是如何猛地一沉,如何眼巴巴地看着那辆自行车被推出来,然后被那个孩子骑走了。但是今天他只是望着骑在车上的我。我希望他没把我想象成那个男孩,把他为之努力了那么久的奖品给夺走了。

  “没有二等奖吗?”

  “连把尺子都没给。那个男孩得到了自行车,我两手空空。”

  讲到这里,我不得不惭愧自己知道得太多了:

  “但是他实际上并没有挣那么多钱,对吗?”

  “我也不能确定。不过几年以后,我发现那孩子是童子军团长的儿子,而且他出名的懒。然后你就可以琢磨一下了,那个团长先问我挣了多少钱是不是有点可疑?你不觉得不管我说多少钱,他的儿子都会报上一个比我更高的数字吗?当时,我真的相信了那家伙挣得比我多。但是后来想想,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不管怎么说,爸爸让你这么做,每个人都会乖乖听话的。我觉得要光明正大地赢得那辆车是不可能的,他们事先就已经知道该归谁了。不知道我说得对不对,但是直觉告诉我事实就是这样。”

  这些有点愤世嫉俗的话不像爸爸说的,因为没有得到奖品就怀疑是别人从中作梗。但是每次听爸爸讲这个故事,想象着那个男孩和他那当团长的爸爸时,我也不能信任他们。我甩甩头,想把他们从脑子里赶出去。

  “然后我就开始梦想拥有一辆自行车。在梦里我能把那辆自行车看得清清楚楚:它是海绿色的,轮胎侧面涂成白色,车头有一盏灯,可以任意开关,车把上还垂着长长的流苏。我经常做这样的梦,每周都要做几次。在梦里,我能看到那辆车,施文牌的,就停在我的窗外。”

  “然后呢?”我问,脸上已经绽开了大大的笑容。

  “然后那一年的圣诞节,父母给我买了一辆自行车!跟我梦里看到的一模一样!一点都不差。”

  每次听到这里,我的眼睛总是不禁湿润起来。

  “你事先把做梦的事情跟奶奶说过吗?”

  “没有!我记得没有。除非我说了梦话。”

  “这简直就是圣诞奇迹嘛。”

  爸爸笑了,耸了耸肩。然后他把手放开了,我失去平衡,连人带车歪倒在人行道上。

  “你这个小笨猴!”爸爸大笑着把我扶起来。我的膝盖摔破了一大片,爸爸的故事也讲完了。

  “我觉得我对骑车还是不感兴趣。”我老实说。

  “没关系,反正你骑车没准儿会把脖子摔断。”

  “但是这车确实挺不赖的,”我说,“我不再觉得这是浪费钱了。”

  再一次听完爸爸的故事之后,我有点内疚,觉得之前不该那样指责他。

  “谢谢您恩准我花自己的钱。”爸爸边说边向我深深地鞠了一躬,让我感觉自己像一个女王。

  “不过我觉得你应该答应我一件事,”我把头盔摘下来,“如果将来我有了孩子,他想要一辆自行车的话,你得把其中一辆送给他。把你最好的送给他。”

  “哦,我看这样可以。”

  “也许你应该再多买几辆,这样他就可以好好挑挑了。”

  “是的,宝贝,”当我们把这辆车放进储藏室,跟它的另外五个兄弟姐妹放在一起的时候,爸爸说,“我觉得这次你又说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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