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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小玛诺林的牛角扣

http://www.sina.com.cn    《四眼田鸡小玛诺林》 

  九月初,我妈派我和外公去买我外套上缺的牛角扣。那颗扣子是去年被大耳朵咬掉的,因为我不让他吃我的营养三明治。结果他的牙齿断了,我也少了外套上的牛角扣。他妈妈安慰他,我妈则在我后脑勺上赏了一掌,是那种会害得小孩变笨的铁砂掌,让我足足痛了半个钟头。

  从那天起,我就学到这个道理:如果想让妈妈疼爱你,即使把自己弄得头破血流,也比弄破自己的衣服好得多。妈妈们对衣服是很执著的,然而,小孩不小心受伤的情节,却会成为她们争相吹嘘的话题。

  “我儿子昨天摔断了一条腿!”

  “拜托,我儿子昨天还弄破了头呢!”

  妈妈们聚在一起的时候,谁也不想处于下风。所以,一进入九月,她就对我说:“我可不想在你开学后,还没帮你补好外套上的那颗牛角扣。”

  这是我去年穿的外套,也是今年穿的外套,还会是明年穿的外套,而且将会是一年又一年之后的外套。因为我妈说,小孩子长得快,买外套时,应该放眼未来。一般的小孩子可能真的长得很快,但我不是。所以,到我老的时候,这件外套也将成为我葬礼上穿的外套。我痛恨这件外套,我得一辈子恨着同一件外套,这多无聊啊!

  今年夏天,我妈强迫医生给我开维生素 药丸吃。我认为,她是觉得我的外套总是看起来太大,害得她不好意思,所以她要想办法,让外套赶快完全合身才行。有时候,我觉得我妈好像疼爱那件外套胜过疼爱我,但我才是她的亲生骨肉啊!

  我和外公走在去买牛角扣的路上。我问外公这件事,他说,大致上天底下的妈妈都会对外套、大衣、帽子和手套等等产生感情,即使如此,她们还是会继续爱她们的孩子,因为她们就是这样充满爱心。

  在我居住的小区卡拉邦切,有一座监狱,有囚犯,有公交车,有小孩子,有妈妈,有嗑药的人,有面包店……什么都有,但就是没有卖外套牛角扣的店。所以,我和外公必须搭地铁到市中心去。

  地铁里很挤,我们却很幸运,因为我们俩看起来很可怜,大家通常都会给我们让座。外公老了,而且有前列腺炎,所以看起来更可怜。当然,前列腺炎是看不出来的,但大家都看得出来他很老了。而我看起来也很可怜,大概是因为戴眼镜吧,我也不太确定。

  每当有人让位子时,我们就觉得,似乎有义务装出可怜的样子。举例来说,假如人家让位子给你,你不但去坐了,还笑出声来,这样人家一定会发火。所以,每次我和外公进地铁时,都会装出很累的样子,这招每次都很有效。你可以试试看,但别告诉太多人,不然哪天穿帮了,我们的特权就没了。

  我妈派我们去太阳门广场那家叫“彭太荷”的店,那里是全世界的妈妈们买纽扣、拉链和牛角扣的地方。

  我们在展示柜前晃了一个钟头,因为外公让位给所有插队进来的女士。他最喜欢有女士插队,并且希望对方有时间和他喝杯咖啡。虽然从来没有半个女士回答说有时间,但外公说他不会轻易放弃希望。

  过了一个钟头,外公和一个又一个女士聊天,我则累趴在展示柜上,店员已经想打发我们走了。他可不希望我把鞋子踩在玻璃柜上。

  我们买完牛角扣后,外公说:“小玛诺林,我们已经完成任务。现在,我们祖孙俩可以去格兰大道绕一圈了。”

  “好啊!太棒了!外公小亲亲。”我回答。

  我并没有真的说“外公小亲亲”!我要是真这样叫外公的话,他一定会十万火急地送我去医院做电疗急救了。

  于是,我们去了格兰大道。你猜我们看到了什么?

  游行示威的队伍!

  我住的小区,有时也会有游行示威的队伍,但完全没有格兰大道上的这么神气壮观。

  “我们千万别错过了。”外公说。

  那些正在示威的群众应该觉得很开心吧,因为没人来赶他们走。外公拜托路边的一位先生把我扛在肩膀上,以便让我看清正在发表演说的人。坐在那人肩上以后,我注意到他有很多头皮屑,就开始帮他拍掉一些。我问他,为什么不买那种广告上说的,可以去头皮屑的洗发精。我还建议他,赶快交一个女朋友,好帮他注意这些事。那个家伙立刻把我放了下来,看起来好像有点儿不高兴。

  “噢!你的孙子太重了!”他说。

  这个恶心的家伙,害得我心里又升起一股关于肥胖的自卑感。我对每样东西多多少少都有一丁点儿自卑感。比如,感觉自己矮小、肥胖、戴眼镜、手脚笨拙等等。我就不继续这个话题了,免得我的脸色会越来越难看。去年,我曾对肥胖有很深的自卑感,但那已经过去了。事实上,一个人若不胖,却对胖有自卑感,实在是一件蠢事。

  外公一点儿也不知道这个有头皮屑的家伙的事。他已经准备好要抗议关于他的养老金的事了。每次只要遇到两个人以上的场合,他就会开始发表意见。

  我们走在没有车的马路正中央,到处都是警察。我心想:“真是酷毙了!”过了一会儿,游行队伍走了,示威结束了。

  “我去给你买个汉堡,免得你妈说,我把你饿着了。”外公说。

  他买了汉堡给我,另外要了三个冰激凌。两个给他自己,因为他有前列腺炎;一个给我,因为我有点儿胖。我想:“好棒啊!世界真美妙,地球真美妙!”我认为,这将是我一生中最重要的一天。我笑着跳了起来。

  “别跳!在格兰大道上可不能跳。因为地铁就在这地底下,要小心。”外公说。

  我强忍着,只在脑子里跳跃。我老早就习惯在脑中蹦蹦跳跳,不然楼下的露易莎一定会爬上楼来我家,问旧金山大地震是怎么回事。

  我发誓,我们原本已经走在回家的路上了,但我们看到一个新闻女主播,她坐在一间咖啡厅里,正在吃包了生菜、番茄、蛋黄沙拉酱的鸡肉三明治。我会这么清楚,是因为外公和我就停在玻璃窗前看她从头吃到尾。

  主播小姐不知道自己该看哪里,看得出来,她很尴尬。她下巴上沾到了一点点沙拉酱,她非常迅速地把它擦掉。她叫来服务员,做了一个手势,像是叫服务员把窗帘放下来。不过服务员也没辙,因为窗户那里根本就没有窗帘。

  我必须看到她站起来,否则绝对不会离开的。在学校,我听人说,很多电视主播没有长脚,所以他们才去当主播,这样一来,脚对他们根本就派不上用场了。如果我就这样走了,没有好好趁机查证,那我的朋友们一定不会放过我。为了查证这件事,就得来市中心,因为这是所有名人聚集的地方,至于我住的小区卡拉邦切,那里不但没有名人,连牛角扣都没有。

  “这位爷爷,如果你的孙子想看动物,就带他去动物园吧!这里是咖啡厅!”服务员跑出来对外公说。

  “我和我孙子站在大街上,在这里,别说是您,就算是市长本尊来了,也不能赶我走。”外公不甘示弱地说。

  外公连“本尊”这个词都蹦出口了,他神色平静,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但那个服务员很固执,看起来就像是个专门拍名人马屁的马屁精。

  “我有责任让主播小姐安安静静地享用三明治,她又不是马戏团里的猴子。”他又说。

  “什么猴子啊,这可是你说的,不是我说的。”外公说道,他简直比总统还会发表演说,“我就不懂,让一个可怜的老头子和小孩看看她,她有什么好害臊的。每天晚上,不是有几百万观众的眼睛盯着她,看她要说什么吗?”

  “可是她会介意啊!”那个服务员摆出一副骄傲的姿态,好像荣获年度最佳烦人奖和最佳名人马屁精奖似的。

  “那我更介意!”外公对着服务员和已经在格兰大道上围成一圈的人说,“我更介意!主播小姐老是念错字,她的薪水可是来自我们纳税人的口袋,而我这么一个连疝气带都买不起,靠养老金生活的人,可是在乖乖地纳税啊!主播小姐应该在她的节目里,播报更多关于养老金的问题。”

  外公说完,人们开始热烈地鼓掌,对他表示支持。我可怜的外公就像往常一样,情绪激动的时候,下巴就会微微发颤。

  路人要求服务员进去,拿杯水给我外公喝,服务员只得忍气吞声地躲进咖啡厅里。最后拿水出来的,并不是他本人。

  你一定不会相信,我以弟弟小呆瓜的名义发誓,拿水出来的正是主播小姐。这真是我们生命中的关键时刻。

  “请慢用!”她用和电视上一样的声音说,“您好些了吗?”

  外公回答说,他只是想让他的外孙证实,主播是长了脚的。他还称赞她长得漂亮,说没有任何女主播比得上她,说她本人比电视上看起来要漂亮一百倍,接着,外公对她道了晚安,说小孩要开学了,所以到市中心来买牛角扣。

  “哎呀,你看,现在都几点了,我女儿大概要登寻人启事了。”外公结束了他的第二场演说后,又多喝了两口水,我们才启程回家。外公准备拦辆出租车,因为实在太晚了,回到家,恐怕电视新闻的后半段都播完了吧!

  这时,一辆出租车停下来。“请问,我们要去卡拉邦切,您看六百块钱够吗?”外公对出租车司机说。

  “不够,那里远得很呢!”司机回答。

  我知道,这个出租车司机不想载我们去,也不想道别。有的人,光是被问了一个无聊的问题就会生气;有的人生下来就像喝了过期的牛奶,脾气奇差无比。

  “小玛诺林,为了一个汉堡,我们全身上下只剩下六百块钱了。”

  这个老家伙把错都推到我的汉堡上,他已经忘记自己吃了两个冰激凌的事。我们只好走原路,坐地铁回家。

  我开始受到瞌睡虫的攻击。想着学校、女老师、冬天和我的外套,我开始昏昏欲睡。我坐在地铁里还想着这些事,头根本抬不起来了,外公也一样,他说:“小玛诺林,我要睡一觉,小心点儿,别坐过站了。”

  但我也睡熟了,很熟很熟,熟到了极点。

  地铁站的警卫把我们叫醒时,我们已经在前往某个乡镇的半路上,不知道到底几点了。没什么比在地铁里睡着,然后在前往不知名乡镇的半路上醒来还糟的事了。在没有人来得及骂我之前,我就哭了起来。那个警卫没骂我们,他愿意陪我们回到我们预定下车的车站。他大概看得出我外公有前列腺炎吧。我们回到家的时候,所有的邻居都在安慰我妈,她一定以为我们失踪了。

  露易莎对我妈说:“别担心,如果他们真的出事了,新闻会播出来的。”

  我们回来后,大家都开始骂外公,问他是不是缺乏常识,问他明天小孩是不是得早起,问他是不是还没吃晚餐,问他是不是要他们去叫警察搜救。外公匆匆地跑上楼(跑只是一种说法啦),以便卸下肩上的重担。

  过了一会儿,我妈把我们从出生以来所犯的每个错误,一一数落之后,突然问我:“那你外套的牛角扣呢?”

  我到处都找不到那个牛角扣,于是她说,总有一天,我们会把她气死。

  今晚是过完夏天后,外公第一次穿着袜子睡觉的夜晚,我每天都和他一起睡,所以很清楚。在卡拉邦切,学校一开学,天气就开始变冷。事情就是这样,全世界的科学家都证实了。

  过了一会儿、两会儿、三会儿之后,我才惊觉,我一点儿都睡不着。明天就要开学了,大家会有很多兴奋的事要讲,说不定,没有人在意今天在格兰大道上发生的事。我静静地想着这些,以为外公早就睡着了。但他突然悄悄地对我说:“今天下午过得真棒,小玛诺林。等我明天讲给‘老人之友’那些人听的时候,一定没有人会相信,主播小姐竟然亲自端水给我喝!幸好我有证人。”

  他没再说什么,慢慢地睡着了,开始把空气吸进嘴里。他睡觉时,会把假牙拿掉,所以会把空气吸进嘴里。这时,电台广播员说了一句“明天小孩就要开学了”之类的话。这家伙真是气死人,他非得在这个时候提醒我不幸的未来吗?

  其实开学也不错,可以看到苏珊娜、大耳朵等人。不过,我整个夏天几乎天天都看到大耳朵,真蠢。

  这时,外公不但从嘴里吸气,还从嘴里呼气出来。我注意到,他睡前忘了摘帽子。每当遇到重大事件,他就会忘记这件事。也好,这样他的头就不会受凉了。外公不但没有牙齿,头上也没有几根毛。

  快要睡着的时候,我才发现,我手里好像有个东西,就是那个外套的牛角扣啦!原来整个下午,我都把它握在手里。我妈明天就可以把牛角扣缝上了。她终于可以安心了。

  我刚度过了这一生中最重要的一天,但也没什么区别。明天到来时,我便逃离不了学校,逃离不了冬天,也逃离不了我的外套。最糟糕的事情便是,没有人可以帮助我脱离我的外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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