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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荒谬无比的诊断书(图)

http://www.sina.com.cn    《四眼田鸡小玛诺林》 
图为:内文插图
图为:内文插图

  苏珊娜说,在西班牙,当所有的地方都容不下某个人时,这个人才会去看心理医生。她说,以前,这种人会被丢到无人的荒岛上,但现在,光看看亚洲人的数量,就知道世界上已经没有荒岛了,所以才有心理医生存在的必要。

  因为她是女生,我们才忍受她这种歪理。如果她是男生的话,早就被我们的唇枪舌剑攻击得体无完肤了。

  大耳朵洛佩斯听她这么说过——洛佩斯是我最要好的朋友(虽然有时是头会背叛的猪),小流氓伊哈也听过,我也听过,我已经讲了很多次,我就是四眼田鸡小玛诺林。那是我们正一个个等着,被叫去看学校心理医生的时候,听她讲的。

  我们为什么要分开去见心理医生呢?因为我们三个人凑在一起的时候,没人受得了。三年之内,我保证你们会作奸犯科,变成通缉犯。这不是我说的,是我们的亚松森老师说的。她不但是老师,还是预言大师,因为她看得到所有学生的未来。她不需要水晶球,也不需要塔罗纸牌,她只要用眼睛盯住你的脑袋,就可以看出来。多少年后,你将成为史上头号通缉犯或多次诺贝尔奖的得主。她铁口直断,出言绝对不模棱两可。

  大耳朵的爸妈离婚了,他妈妈带他来看心理医生,以免他有什么可怕的心理创伤,导致将来成为犯罪心理特别复杂的杀人恶魔;至于伊哈,我们的亚松森老师说他是问题学生,每天打从一起床,就开始胡乱耍流氓,捉弄别人。

  有一天,亚松森老师让我们画爸爸妈妈,伊哈画了有胡子的妈妈和长角的爸爸。我们老师不喜欢有人让妈妈没刮毛就出现在图画纸上。我们觉得伊哈画得很好笑,如果有全欧洲的家庭绘画比赛,他肯定会得特等奖。但是,我们老师非得破坏这种雀巢咖啡所说的美好时光,她不但没收了伊哈的画,还打电话给他爸妈,想看看他们本人的胡子和角。他妈妈嘴边的确看得出来有一点点胡子,至于他爸爸的角,则完全是骗人的,根本就没有。我想可能有人会对此感兴趣,所以就特别注意了一下。

  我妈带我去看的心理医生叫埃斯佩小姐,她却一直强调:“请称呼我埃斯佩·兰莎老师。”但这在我们学校是行不通的,如果你叫埃斯佩?兰莎,那么你一辈子都会被叫做埃斯佩小姐,就算你不喜欢,也只能忍耐。

  我妈带我去看心理医生,是因为我一直在讲话。她说我一直讲个不停,害得她脑袋发胀,而我不讲话的时候,就会神游到十万八千里之外。这些都是她说的,所以她才带我去看医生。她大概以为,我只要向医生发泄一下,回家后就不会再讲话了。但她错了,我总共看了两次心理医生,回家后都更想讲话。就像外公说的,小孩子永远有讲不完的话。

  见埃斯佩小姐是很棒的一件事。我说,我进来了,并且用我最有礼貌的方式问:“我该做什么呢,埃斯佩小姐?”

  她再度向我澄清,她不是小姐,也不叫埃斯佩。但这是没有用的,我的头脑一旦习惯了某件事,就很难改变。就像弟弟的名字一样,全西班牙的人都对我说:“别叫你弟弟小呆瓜!”但我这么叫他,不是故意要羞辱他,而是我根本想不起他的原名了。

  埃斯佩小姐说,我今天来到她的办公室,就要告诉她,我所有的问题。

  “您要我从出生的那一天说起吗?”我问她。

  我这么问,是因为我喜欢把事情从头说起,也因为我爱开玩笑。埃斯佩小姐说,怎么样都无妨,她会认真听我说话,花多少时间都无所谓,她在这里,就是为了听我讲话的。我心想:“真是酷毙了!”

  在开始讲本人的故事之前,我问她:“可以抽烟吗?”

  她好像突然看到一只怪物似的看着我,说小孩子不可以抽烟。这个老师头脑真好!我只得告诉她,这只是个小小的玩笑,好让可怜的埃斯佩小姐把张大的嘴巴闭上。她竟然没听懂,那是个愚蠢的玩笑话,这让我对她产生了无比的同情。这个玩笑话,连我妈和亚松森老师都听得懂,从来没有人相信过,也没有人觉得好笑。她让我觉得她很可怜,于是,我开始说起了我的故事。

  我从爸妈用贷款买了一辆大卡车,然后取名为小玛诺林这件事讲起。这个名字,是用来向那个还未决定出世的小孩致意的,小孩那时还在冥府的边境,也就是所有小孩出生前游荡等候的地方。这是伊哈告诉我的,他说,他对那个地方还记忆犹新。

  你每天都在那里游荡,整天无所事事,有一天,突然出现一只大手,说:“你!轮到你了!”(他说“你”,是因为那时大家都还没有名字。)

  从那个时刻起,你的时空就转换到医院的手术台上,然后就被医生打屁股了。为什么呢?因为你出生了。从那个关键时刻起,就展开了你在卡拉邦切或好莱坞的生活,一切就看那只大手带你到哪里。那只大手带我到了卡拉邦切。我建议你别太听信伊哈的说法,小流氓伊哈老是瞎编一些纯粹用来打发时间的故事。我可事先警告你,相信我,只有好人才会警告别人。

  好了,回到刚才的话题。我告诉她,我就这样跑出来了,医生还为我妈动了个生死攸关的大手术,好让我能顺利地出来,据说我的头大了点儿。我妈很爱提起这件事,好让我显得滑稽可笑。

  她告诉我,直到三个月大时,我还哭得让大家睡不好觉。有一天,我大笑得丧失了知觉。我妈说,我一生下来就会说话。然后,我对埃斯佩小姐说道:“这,这就是我!”

  我告诉她所有我知道的事,从出生直到三四岁时的一切。后来,埃斯佩小姐带着好像还没从冥府边境回来的表情对我说,我可以走了。

  “为什么啊?埃斯佩小姐,是我讲得不够详细吗?”我问她。

  “你讲得太好了,只是,已经过了一个半钟头。”埃斯佩小姐说。

  一个半钟头!时间过得太快了。这一个半钟头,真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一段时间。埃斯佩小姐打着哈欠向我道别。我妈看到后,一定会说:“这是饿了,想睡,或是失眠的反应。” 她想必真的是饿了。

  我很开心,文思如泉涌,把一切从主角诞生前说起,就像电影一样。我也讲了爸妈怎样把阳台用铝窗围起来,好让我和外公在里面睡觉。我妈的朋友们很爱谈这些事,阳台怎样改建啦,拼花地板怎样弄啦……我讲了很多。最后,埃斯佩小姐要我下星期再去。

  整个星期,我都在写我三岁到八岁的所有事情。我访遍了外公、爸妈、露易莎和所有有幸从我出生就认识我的人。不到两天,我的笔记本就写满了。我妈又帮我买了一个有双网格线的笔记本,我告诉她,这是我为和埃斯佩小姐会面所做的准备。

  我再度来到埃斯佩小姐的办公室,带着三个双网格线笔记本,里面写满了我的一生,和所有相关的问题。我在每个笔记本上都写了标题,第一本写的是我三岁到五岁的人生,标题是“没有小呆瓜的人生”。

  这个笔记本记载的是,小呆瓜还没来到这世上时的生活情况,那时的人们善良美好──全世界的人都说“请、谢谢、对不起”,没有绑架犯,摩托车都装了消音器,非洲没有饥荒,浴室里也没出现那不断折磨我妈的漏水现象。

  每次我和小呆瓜哭时,外公就会故意说:“浴室漏水就是楼上那个先生害的,他每次都尿在马桶外面。”

  他知道这样说,我们就会笑得倒在地上,不管原本哭得有多厉害。这时,我妈总是板着脸说:“他们已经够粗鲁了,你还乱教这些!”

  我发誓,当小呆瓜不存在的时候,我还没这么粗鲁。有一天,当你发现自己说的笑话越粗鲁,你的弟弟就笑得越开心时,你就会不知不觉地想讲到他笑死为止。

  我不确定有没有讲过那个浴室漏水的笑话给埃斯佩小姐听,因为第二次的会面,她只给我足够念完第一个笔记本的时间。我隐约觉得,我正在念的时候,埃斯佩小姐好像在打瞌睡,就像外公吃饱的时候一样,因为他有前列腺炎。我问埃斯佩小姐,她是不是也有前列腺炎,所以才打瞌睡。她说自己没打瞌睡(事实上,明明就有),也没有前列腺炎,没有女人会得这种病。最后她说,时间到了,我可以不用再去了。

  埃斯佩小姐说,我根本没什么创伤。我却觉得,是她没把我治好。她对我妈说,我只是爱讲话,非常爱讲,爱讲得不得了,这称不上一种疾病,只是一种不舒适的感觉而已,就像胃痛一样。什么嘛!这是什么诊断结果啊!这样的话,我也会当心理医生,谁不会啊!

  埃斯佩小姐说,我只需要家人多听听我说话就行了。

  “什么?再多听听?”我妈大声回答。

  伊哈在下课的时候对我说,埃斯佩小姐给自己省了每天听我啰唆两个钟头的麻烦。他在那里炫耀,因为他还在继续接受治疗。只有我被赶走了!如果我没戴眼镜,我一定会跟他杠上,直接打起来。但是,我可不想招惹两边的麻烦,一边是被伊哈揍,一边是我妈看到我眼镜破了的反应。我赞同“有人打你右脸,就连左脸也让他打”的说法,虽然我爸老是说:“如果有人欺负你,你就应该反击回去。”

  然后再自找罪受?我才不干这种傻事呢。

  当然啦!说实在的,埃斯佩小姐的事让我心里很不舒服。你想想看,假设你刚做完尿液检查,拿到检验单,结果上面写着:您是一团烂泥巴!

  这可是很伤人的。我妈一定也同样觉得心里不舒服。她说:“我哪里需要听那个女人的,说什么我没听我儿子说话。我儿子连我按洗衣机的时间都不放过,她到底懂什么?”

  最后,我只好哭起来。换作你,也是一样啦!

  到了下午,我妈说,晚上我们全家人都会来好好听我说话,免得有人在那边乱说,说我们家的人都没听我说话。

  晚上,全家人都来到我的房间。老实说,我觉得有点儿尴尬。外公半躺在床边,我妈抱着弟弟,坐在我睡的位置上,我爸则直接趴在那里。他们对我说:“说吧!”

  真讨厌,我并不喜欢即兴演讲!我拿起我的两个笔记本,开始读给他们听。读到第二本的时候,我就被我爸的鼾声打断了,这家伙打呼噜像只河马一样。

  接下来,我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因为他们占据了我的床位,我连伸展的地方都没有,最后只好去爸妈的房间睡,把挤成一团的这群人留在那里。不过,我还是很好心地帮他们关了灯,关了收音机,还用外公的床罩帮大家盖好。

  明天一早醒来,我妈一定会抱怨全身酸痛。哈!活该!谁叫她不好好听我讲完故事。这害得我忍不住怀疑,恐怕连“一只羊、两只羊……”的那些羊都嫌我的笔记本无聊了!

  搞不好,明天我会挨一顿骂。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觉得会这样,就像考试得鸭蛋一样,总是会有预感。

  苏珊娜说,如果到处都容不下某个人时,这个人就会被带去看心理医生,而在以前,这种人会被丢在荒岛上。如果让我在埃斯佩小姐和荒岛之间作选择的话,我会选……爸妈的床。因为这是我所见过的最大的一张荒凉的床,这是135厘米宽的恩爱夫妻专用床。我妈说,所谓的“恩爱夫妻”只是一种说法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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