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来了！

　　我张开眼睛。外公和我还躺在树下，爸爸、妈妈围着我们。

　　妈妈一定是担心死了，才会叫爸爸来。虽然他们已经不住在一起了，但是，妈妈说：“我们是世界上最好的朋友，我的婚姻失败，但是我的离婚是成功的。”

　　这话说得太妙了！

　　外公没有看着我们，只是茫然地望着前方，或许他看到了外婆。

　　雅思娜说得对，外公要看外婆，甚至可以望穿墙壁。

　　我们回到了公寓。他们要知道所有的细节：是谁出的主意？我们怎么会在那里？我是碰巧跟着外公走的吗？他有没有说话？是不是……有没有？是……我的头都晕了，而且，我很快就发现事情还没有结束呢！

　　过了几天，喜欢东听听西听听的都儿，门都没敲就进到我的房间来，大声嚷嚷：“妈妈和爸爸替外公找到脑园了。”

　　我想了好久才弄清楚他说的是养老院，但我笑不出来。

　　都儿平常咬字不清楚，总会逗得我哈哈大笑，但这次不一样。或许从某方面来说，他这样说也没错，我们的外公把脑袋给弄丢了，对弟弟来说，找个全新的脑袋给外公，或许不失为一个解决的办法。但是把外公放到养老院里去？不行！我根本无法想象这一幕。

　　妈妈替自己找理由说：“因为他需要人照顾，帮他穿衣服、洗澡、吃饭……”

　　“就像托儿所那样，对吧！”

　　“你一定要这么说的话，或许……有点类似……”

　　“外公不会喜欢养老院。”

　　“他不能待在这里，而且我也找不到可以全天照顾他的人。”

　　“那洁克说太太呢？”

　　“我不喜欢她，她让我很不放心，我要她不要再来了。”

　　太好了！这下可好！现在，我必须让外公避开托儿所和所有想要靠近他的那些洁克说太太。

　　在找到养老院之前，外公先安顿在我们家，这样，妈妈就不用两边跑了。雅思娜白天会来，她大学的课还没开始，这实在太完美了。雅思娜、外公、都儿和我，把生活逐渐安排起来。

　　雅思娜不让外公一个人待在房间里，她让外公一直有人陪着。

　　“在我的国家，老人从来不孤独，他们一定会有家人和小孩在身旁，所以他们的寿命很长。他们不急着死去，因为他们很快乐。而法国的老人是无聊致死的。”

　　我有点生气地回答说：“外婆那时候很快乐，还不是死了，是她的心跳得太快才死的！”

　　雅思娜说：“我知道。来吃小蛋糕吧！约瑟先生您也一起吃。”

　　她带来了蜂蜜蛋糕、杏仁蛋糕和枣糕。都儿扑上去狼吞虎咽。外公一如往常，神情恍惚，但是雅思娜不以为意地继续跟他说话。

　　“约瑟先生，请问您，在一个没有电梯的地方，让一个老太太住五楼，一楼却空着没人住，您觉得这合理吗？我觉得这实在是太荒谬了。市政府的人说一楼早在两个月前已经被人订走了，但是到现在还不见半个人影。所以，目前老太太还是得自己上下楼梯，走十步就要停一下，因为她已经气喘吁吁了！”

　　雅思娜的蛋糕太美味了！都儿认真地用手指头数着剩下几块蛋糕。外公喝着他的咖啡。雅思娜帮他点了两管烟斗，然后，她替我们准备了热巧克力。这让我想起以前在外公、外婆家的早餐。

　　我闭上眼睛，外婆为了不让牛奶结一层膜而在炉子旁拼命地搅动锅子的样子，再度浮现在我的眼前。刹那间，我真的觉得她就在那里。这个感觉实在太真实了，所以当我张开眼睛的时候，有点怅然若失。

　　雅思娜问我：“还好吗？”

　　我点点头，叹了一口气。

　　过了几天，妈妈拿了一张养老院的简介给我。

　　“我替外公找到一家养老院了，虽然距离有点远，但是很漂亮。你看！”

　　“不要！”

　　外公睡在他的房间里。我坐在他的对面，合起双掌，很用力地想：外公，我们快要没有时间了，如果你还不恢复过来，他们就要把你关在一家养老院里。那里跟托儿所没什么两样，我保证你不会喜欢那种地方。

　　我注视着外公好长一段时间，一边在脑子里不断重复想着：外公，你要好起来，你要好起来。

　　有时候，这样做很管用。我之所以知道，是因为我没有准备功课的时候就会这么做。我盯着老师，一边不断重复想着：不要叫我，今天千万不要叫到我！

　　我全神贯注，让其他想法没办法影响我的思绪，不可思议的是，老师竟然就往别的地方看。根据路易的说法，一个念头可以散发出能量，而你可以指挥这股能量。

　　都儿来的时候，我正在下决心要替外公传送最大的能量。

　　“你在做什么？”

　　“我把意念集中，要让外公好起来。”

　　“我也要，我要集中注意力。”

　　两个一起来，效果应该会更好。但是，对都儿来说，维持专心不动实在是太困难了，所以我先跟他约定好。

　　“我们只想一件事，就是让外公恢复以前那样，好不好？”

　　他点点头。

　　我们只想着外公，不吭一声。但是这并没有维持多久。

　　“小璐，我一直在想我的生日，我的生日快到了，对不对？”

　　“不对，还很久，还要等三个月呢！你多的是时间想这个问题，现在用力想外公。”

　　“三个月！这等于多少个晚上？”

　　“很多，但是现在我们不管这个，我们只要想着外公。”

　　不过，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我也开始想着我的生日。去年，外公和外婆带我去餐厅吃饭，就只带我一个，而且任我点我想吃的东西。

　　“小璐，圣诞节是什么时候？”

　　我生气了。

　　“搞什么呀！再这样下去，我们永远办不到。你现在不要再说话了。看着外公，只想着外公，你到底要不要他好起来？”

　　之后，弟弟就不出声了。

　　这回是妈妈来了。

　　“你们在搞什么鬼？为什么小家伙不睡在他的床上？”

　　原来都儿靠着墙，睡着了。